其实,他也倒不是对箫凌曦的死活有着过多私人的关切之情,他关心的,是整个建平、整个破虏军的存亡。而箫凌曦现在的状况,已经与整个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他不能不忧,不能不虑。
这一刻,赵华棠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每一步的抉择,都可能是通向光明的桥梁,也可能是坠入深渊的诱因。他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他知道,自己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命运,还有整个国家的兴衰。
道路两旁,几匹战马哀鸣着,它们身上的血迹如同赤红的披风,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目。地上,兵刃、铠甲散落得到处都是,每一件之上皆沾染着鲜血与泥土,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那场惨烈无比、惊心动魄的战斗。
那面曾经威风凛凛、高高飘扬在战场上的 “箫” 字战旗,此刻却成了一片被战火蹂躏的破布,歪歪斜斜地躺在路边,上面沾满了斑斑血迹,显得无比凄凉。
小主,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与潮湿的泥土气息相互交融,形成一种刺鼻难闻的味道,让人不禁眉头紧皱。
赵华棠目睹此景,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他紧握缰绳,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敏锐地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焦躁与急迫,瞬间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前方的树林狂飙而去。
天色愈发昏沉,犹如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缓缓地从天际落下,将四周的景象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整个世界被这片灰色覆盖,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在这片朦胧的夜色中,倒卧在道路两旁的士兵尸体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血腥气也愈发浓重,似乎有了实质一般,弥漫在空气中。
赵华棠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微微隆起,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他再次用力夹紧马腹,战马吃痛,嘶鸣一声,朝着林中深处风驰电掣般狂飙而去,速度之快,似乎想要将这黑暗与危险远远地甩在身后。
很快,前方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几点摇曳不定的红光,好似夜空中闪烁的鬼火,飘忽不定。再往前,便可看见人影绰绰,那些身影在红光的映照下,犹如鬼魅一般,时隐时现。与此同时,叫喊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树林中回荡,更增添了几分紧张与恐怖的气氛。
赵华棠心中焦急万分,他猛地一扯缰绳,那战马受了惊吓,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嘶,前蹄陡然高扬,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带起一阵风声,而后再重重落下,踏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白色的雾气从马嘴中喷出,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宛若一朵朵盛开又凋零的昙花。
“发生了何事!箫凌曦何在?!”他的声音仿若雷霆万钧,在寂静的树林中轰然回荡,惊得四周众人纷纷惊愕地回头,脸上皆露出惊恐之色。
人群中,一个眼神犀利的士兵在慌乱的人群与朦胧的光影交错间,一眼便精准无误地认出了赵华棠身上那独特且象征着无上威严的龙鳞金铠。刹那间,他神色骤变,脸上的惊恐如潮水般蔓延开来,脚步变得慌乱无章,像只被抽去了脊骨的蝼蚁,跌跌撞撞地朝着赵华棠的方向奔来。
待跑到赵华棠的马蹄旁时,那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声音中也带着哭腔,颤抖地大喊道:“陛下,箫将军率我等前来汇合,岂料途中遭遇敌军伏击。我军伤亡惨重,如今只剩下不足千人。箫将军在混战之中,身先士卒,却不幸被敌军重重围困,眼下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赵华棠闻言,面色一沉,迅速跃下马背,快步向前走去。两旁的士兵一见国君驾到,纷纷跪地行礼,让出一条通道。赵华棠的目光穿过人群,终于看到了靠坐在树下、浑身浴血的箫凌曦。
在这短暂的刹那,赵华棠的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而复杂的情绪,忽然忆起了那日初遇箫凌曦的情景。
那时,赵华棠年仅十五,心智却远超同龄人,已能于命运的重重迷雾之中,隐约窥见属于自己的命运轮廓。
他的父皇,那位威严的建平国君,在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大殿之上,以那雄浑而充满威严,却又难掩心中骄傲的声音,庄严肃穆地宣布了太子的人选。
刹那间,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但这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转瞬即逝。紧接着,恭喜之声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铺天盖地涌起,一波连着一波,连绵不绝。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赞誉之词,全都齐齐汇聚在了大皇子赵华瑜的身上。
赵华棠静静地伫立在大殿的角落里,像是一粒微不足道、被众人遗忘的尘埃。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其中没有一丝一毫嫉妒的阴霾,唯有如那深不见底的幽海般的落寞。
其实,他早已在心中预演了无数次这个结果,但当那个名字从父亲口中吐出,他的心却仍旧像是被一把无形的锋刃悄然划过。那尖锐的刺痛,痛得让他几近无法呼吸,就连灵魂也在这一瞬间被抽离了躯壳。
在众人纷纷迫不及待地涌向新太子,为了博得主子欢心而争相献媚之际,赵华棠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繁华喧嚣的宫殿。他背着那把伴随多年的长弓,独自骑马穿越皇宫的重重宫门,来到了那片只属于皇室的静谧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