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矿洞中的时候,他不过只是一只面对光源都会害怕的野兽,能对你的计划有什么帮助?而且,就算真的是这样,在诺斯特拉莫这样一个毫无光明可言的世界,虚假的光,难道就比真正的光要差吗?”
“还差得远!闭嘴,你这颗蠢头!”
康拉德·科兹再也无法忍受地喊叫了起来,他冲到道路中央,开始对那个根本看不见他的男人嘶声怒吼。
“你那可笑的光会被这个世界熄灭的,你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子虚乌有的可笑之物!你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你以为自己突然的离去会让他迅速成熟起来吗?不,他不会的!”
康拉德·科兹挥舞起手臂,咆哮、冷笑、尖叫.
“他只是一个软弱的废物,从头到尾都一直在所谓的正义和现实之间来回转换,头破血流也想着要将两件事一起抓住。他迟早都会疯,而你是唯一能阻止这件事的人”
“停下!停下来,不要再走了!”他以命令般的语气吼道。“我以诺斯特拉莫统治者的身份命令你停下!”
男人无视了他,坚定地向前行去。他穿过他,将那阻拦的手视如无物。
康拉德·科兹缓慢地垂下头。
世界安静了下来,头颅此前被他的咆哮掩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真是个愚蠢的人,鬼魂。我不理解为何你要亲自踏入这个残酷的世界,你飘荡了很久,已经见识过了人类的可怕之处,为何又执意想要亲手改变这一切?”
鬼魂说:“因为他们不是人,这个理由足够吗?”
没人理解他在说些什么,可是,三名原体却能够听见他的心声。
【因为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一个几乎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理由。
罗伯特·基里曼肃穆了表情,叹息一声,将右手搭上胸膛,垂头不语。
费鲁斯·马努斯眯起眼睛,又开始有节奏地用右手敲击起了他的左臂,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唯有康拉德·科兹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而现实之处在于,无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想做什么,这个世界都不会顺着他们的意志改变。他们没有这种权力,也没有这种力量。这是一个已经发生过的,而且早就已经结束的故事。
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是观看。
那颗头颅开始继续和卡里尔·洛哈尔斯进行交谈,冰寒的雨从天而降,砸落地面,粉身碎骨。然后,自那颗头颅的眼眶开始,周遭阴森的废墟之中缓慢地亮起了千百万点蓝色的光辉
他就此离去,这个世界却并未就此崩塌,反倒是那些亮起的光辉一点点地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漆黑火焰,晦暗的红色在最深处沸腾燃烧。
三名原体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然而,还不等他们思考些什么,世界便再次变化。
他们又回到了那处屠宰场,而那女人的尸体已经扭曲、冰冷,死得透彻。那个来自黑暗中的声音却还在继续,持续不断,允诺着力量、杀戮或正义之类的东西。
康拉德·科兹缓慢地抬起头,那眼神一片漠然,他凝视起黑暗——或者说,瞪视。
他一言不发,脖颈却神经质般地抽搐了起来。
基里曼移开视线,不忍再看了,他已经看见了卡里尔·洛哈尔斯举起的右手,他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明白。
康拉德·科兹一点点地走到卡里尔面前,低头凝视他的脸。
“再见。”卡里尔说。
“再见。”康拉德·科兹轻声回答。
他的眼瞳中倒映出一抹残酷的蓝光,形如火焰,焚烧一具尸骸。
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他们眼前闪过,从那堆满尸体的门边疾驰而来。他的速度快到让人几乎无法分辨,许多尸体被他不择路的狂奔全部踩碎,而他毫不在意。他只是跑到那具尸体旁边,并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他在颤抖,喉咙内正不断地从外发出呜咽之声。他的肌肉开始痉挛,牙齿也不断地碰撞、抖动,完全无法控制。
他开始哭泣。
康拉德·科兹大笑起来,音调诡异且破碎。
罗伯特·基里曼再次和费鲁斯·马努斯对视了一眼——他们可没从光幕中看见这一幕。
“哭是没有用的。”
科兹没有理会他的兄弟们。他走到那个正在颤抖的苍白影子身边,自顾自地冷笑了起来。他在自言自语吗?或许吧,但他正直视着那双噙满眼泪的眼睛。
“你的眼泪只会让他蒙羞,你能明白他付出了多大的决心吗?你能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吗?不,你不能”
他慢慢地蹲下身,凑近那张和他极端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漆黑的眼睛陡然瞪大。
“你不过只是幸运。”他轻言细语地说。“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努力也没有付出——你太软弱了,甚至想到哭泣。啊,考虑到你的年龄,这或许也不足为奇,你只有十八个月大.”
“所以,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他居然指望你完成他都做不到的事?放弃吧,孩子,你做不到这件事的。你只能半途而废,然后令他的灵魂不得安息。”
他一点点地从袖中伸出了染血的双手,将它们放在了那个惨白的影子的脖颈之上。
然后一点点地用力。
骨节分明的双手,染着鲜血,尖锐的指甲卡在了掌中,碎肉从伤口中一点点地掉出.
手掌、手腕、手臂开始一齐颤抖,青筋暴起,他是多么想杀了这个孩子,让他不必遭受以后的苦难,但他碰不到他
这不过只是一个故事。
“够了。”费鲁斯·马努斯说。
他将右手搭上康拉德·科兹的肩膀。
“这不是你的故事。”戈尔贡低声说道。“别太沉入,康拉德。”
“与你何干——?”
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由头,又或者是彻底地被激怒了,康拉德·科兹阴沉地站起身,便转头朝着费鲁斯扑了过去。
他眼里的暴怒货真价实,但大概还掺了点别的东西。它实在太过明显,哪怕是罗伯特·基里曼也能非常清晰地看见。
他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熄灭了上前帮忙的念头。
费鲁斯挥拳将科兹打倒在地,那拳头快如闪电,重若山巅。
“别过火。”他平静地说。
“与你何干?”科兹微笑着回答,森白的牙齿间满是鲜血。
“是的,这些事与你何干?”一个许久未曾响起的声音忽然插入了对话,如此问道。
蓝光骤亮,所有的一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消弭了,像是被推倒的沙丘一般没有征兆。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回到了属于他们的世界。
然而,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其他人呢?”费鲁斯问。
“他们尚未结束自己的特殊体验”录像带里的声音微笑着说。“实际上,你们也有好几场还没看呢。如何?你们认为这次震撼教育够格吗?”
“除了对康拉德·科兹以外,我没看出这个故事给我们提供了什么教育意义。”费鲁斯说。
“不,不你忘记了那个血红的影子吗?”录像带轻佻地问。“你们很快就会知道震撼的点在哪里的,不信的话,问问他们吧。”
蓝光再次闪烁,不知为何,像是苍老了许多的佩图拉博和罗格·多恩一齐出现在了他们各自的座位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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