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长安的反击

“没什么,贵妃怎么在这里?”

“忘了?她编排的《破阵乐》今夜在青门上演,之后便到我处来。”

“都饿得没力气了,还能舞吗?”

“没舞,只让人唱了,将士们都很喜欢……”

虽说如此,提及曲乐,且这曲乐还能对守城有所助力,杨玉环的兴致高了不少,说到后来,像是一只欢乐的黄莺,又显出了过去鲜活的性情。

这战乱,似乎还让她自由了许多。

“总而言之,士气涨了许多。”末了,她道:“可算是我略尽了绵薄之力?”

薛白心想,那是长安城还没有饿到狠了。

旁人不知他在此,所以杨玉环过来也没遇到什么男女大防上的限制,这时节也无人多管这些。可因方才那件小事,薛白却感到有些尴尬,趁着夜色先离开了。

夜风吹来,吹散了怀中的一缕香气与一丝余温。

他走到马厩,见他的马匹还在,顿感心安。于是上前走到它的左边,张开双臂抱着它,感受着它的呼吸。

战马的呼吸十分沉重,马腹起伏,渐渐连带着薛白保持了一样的呼吸频率,仿佛回到了在河北平坦大地上奔驰的岁月,他们已被围困了太久了。

“想奔跑吗?”薛白问道。

战马没有回答,只是用马蹄刨了刨土面,哒哒作响。

~~

次日。

“援军来了,北平王,西面,有援军从城西来了!”

薛白听到这样语无伦次的禀报时,正在南边的城头上望观敌阵。闻言,第一时间牵过缰绳,翻上马背,在城墙上跑马,直奔西城。

城墙上的风大,视线也极好,既能看到城外黑鸦鸦一片的敌军,也能看到城内笔直的街道把各坊分割成方形。

如今的长安城极大,城墙周长有七十余里,薛白策马狂奔从南城跑到西城也跑了小半个时辰,他目光望去,果真见到了城外有骑兵打着朔方军的旗号,正试图往城中突围。

将士们不停地欢呼,也引来了许多官员,声音中满怀希冀与喜悦。

他们以为,真是朔方军来了。

只有薛白知道,那都是假的,李亨不可能让朔方军现在就来救长安,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地阻止,如今能有人来,那必然是蜀郡的勤王兵马到了,且得到了他的消息,扮作朔方军,给叛军施加压力。

“准备出城!我们去接应援军!”

薛白当即下了命令,此时,城中大将都还在别处指挥防御,时机等不了他们。他遂驱马下了城墙的马道,亲自到了城门前领兵。

“击鼓!”

鼓声响,战马也兴奋了起来,在原地兜着圈子小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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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城中骑兵们集结完毕,城门缓缓打开,众骑冲了出去。踏过护城河的吊桥,薛白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王难得每次出城袭扰都万分踊跃,相比于被围困孤城,这种策马冲锋的感受要舒坦得太多。

他在城头上早便看准了叛军为了拦截援军而形成的阵形漏洞,径直往那边攻了过去。

狂奔中,薛白胯部自然而然地随着马背的起伏推浪,保持着相同的节奏,仿佛是粘在马鞍上一般,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任马背如何颠簸,上身始终平稳如磐石。

这些日子,战马饿瘦了很多,但他也轻了很多,速度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唯独手上的长槊有些重了。

他一只手紧紧夹着长朔,感到大臂上的肌肉酸胀得发疼,犹咬牙坚持着,目光死死盯着最前方的敌军校将。

那校将没有避开他,反而也开始策马冲过来。

如今人命不值钱,但战场上,每一个精锐骑兵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培养,从古自今,一向不乏因爱惜士卒、想保存实力而喜欢单骑破将的将领,当然,前提是有着极为强大的信心,否则谁愿拿自己的命冒险。

两将对冲,常常一个回合便能决定胜负。

战马交错而过只有一瞬间,出手也只在这片刻,比拼的是力量、技巧、装备、冷静,甚至是运气。

极速的冲刺使得薛白体内的血液愈流愈快,他的头脑已经提前兴奋起来,连带着力气都增强了不少,心无旁骛,竟是只感到了喜悦;而对方才刚刚提速,身体还没热起来。

“叮”的一声,对方的长枪刺到了薛白的胸甲上,但薛白穿的是最精良的盔甲,并未被刺穿,而是感到一阵撞击。他左手连忙勒住缰绳,以避免栽下马背。

战马被他一拉,转了个方向往左奔跑,在敌军的箭矢射来之前,横行于敌阵之前。

而薛白右手的槊已经刺了出去,同样是捅在敌将的皮甲上,他用的兵器显然要比对方沉重得多、坚硬得多,已是狠狠地贯了进去。

这个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臂的剧烈酸痛,长槊那头重得像是与大地锁在了一起,薛白手上的老茧被它磨得整个脱落下来,手掌里多了两个血淋淋的茧窝,差点没握住槊杆。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尘土,战马减速转弯,身子倾倒,箭矢从耳边呼啸而过。

等薛白再次在马背上坐起,只觉浑身毛孔都已张开,酣畅淋漓,而他的士卒们已经大声欢呼着,冲向敌阵。

有好一会儿工夫,薛白是顾不得思考的,他全然相信他胯下的战马,任由带着他穿过沙场。

在他身后,举旗的骑士已追了上来,大旗展开,“大唐北平郡王”几个大字第一次招摇于战场之上。

击败叛军当然不容易,但薛白很清楚自己出城的目的,他是为了接应信使,因此并不与叛军缠斗,一轮冲锋打乱了叛军的阵列,待援军的哨马突围过来了,他很快便下令收兵。

鸣金声起,叛军还想要追,城头上当即以砲车向叛军阵中掷出石块。

奔到吊桥前,薛白勒住战马,容它去嚼着地上的草,一人一马,都感觉到了欢快。

这或许是援军最先带来的改变,给予了他们信心与希望。

~~

“来的是严武、高适,带了五千余西川军,如今驻扎在扶风县。”

“太少了啊。”

是夜,薛白与王难得再次对着地图议论,有惊喜,也有忧虑。

王难得抓了一把兵棋代表叛军,洒在薛白摆的那枚代表援军的兵棋上,道:“这点兵力,叛军一次冲锋就能击溃。甚至都不需要叛军调动太多兵力。只要有千余兵马西进,很快就能探明西川军的虚实。”

薛白道:“我认同伱的判断,出于军事考虑,这点兵力意义不大。可崔干佑并不是一个只管打仗的莽夫,他还得考虑得更多,既有援兵来,便能说明我们在长安城的圣人是真的,既然如此,那李亨为何敢在灵武称帝,能镇得住西北大军吗?崔干佑必然不敢让这支兵马抵达长安,否则让圣人亲自激励了大唐边军,他眼下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另外,安庆绪不可能给他太多时间,那么,崔干佑很可能想要一战歼灭唐军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