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咬耳朵

寂白停好了自行车回来,挤进人群里,赫然发现教学楼前方的小花台里,居然蹲了一个可爱的雪人,足有半米高了。

雪人做成了大白狗的形状,圆滚滚的身姿搭上扁平的脑袋,两个黑乎乎的眼睛用石头替代,嘴巴是一根笔直的小树枝,大白狗的颈上还搭着一根黑色的围巾。

“谁干的,居然在这里堆了个雪人?”

“不管是谁,人才啊!”

“哈哈哈,这么大的雪人,不知道堆了多久,得天还没亮就来学校了吧。”

就在寂白对着雪人发呆的时候,殷夏夏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嘿,昨天你说想堆雪人,今天就有人堆好了雪人在这里等着你哦。”

寂白淡淡道:“雪人谁都能堆,别自作多情了好吧。”

“是啊,你看这雪人,堆得太丑了吧,这是个什么啊。”

寂白走上了教学楼的阶梯,最后又回头望了眼那只白色的雪人,说道:“像条狗。”

还和寂白送给谢随的大白狗吊坠有几分神似。

早读课铃声响起来,丛喻舟走进教室,拍了拍黑色围巾上面的雪花片,挂到了谢随的脖子上,冻得他一个激灵——

“想死?”

“好心帮你把围巾捡回来,就是这么感谢我啊。”

谢随淡淡道:“不是我的。”

丛喻舟笑嘻嘻地说:“你就这一条围巾,我还能认错?”

谢随摘下快被冻硬的围巾,拍了拍丛喻舟的脑袋:“他妈就你多管闲事。”

下午,班主任将寂白叫进了办公室,正巧教务主任也在,桌上茶烟袅袅,似是等候多时了。

寂白不解地望了望班主任:“梁老师,找我有事吗?”

班主任老梁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其实,是秦主任找你,他有事要对你说。”

秦主任站身走到饮水机边,接了一杯热水递给寂白。

“谢谢秦老师。”

秦主任跟老梁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说道:“是这样的,寂白,上次参加市里的演出,你和寂绯绯同学共同参加的节目,拿了一等奖,学校准备要给你发奖金,五千块。”

寂白惊喜地说:“谢谢老师。”

接下来的话,或许难以启齿,秦主任不住地向班主任老梁使眼色。

不过老梁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桌边一言不发。

寂白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问道:“秦老师还有话说吗?”

“啊,是这样”

秦主任心里暗骂了老梁几句,顿了顿,终于还是直言相告:“虽然是你和寂绯绯共同表演的节目,但是教育部对加分项目考察很严格,所以这次演出的成绩如果要计入高考分数,就只能加一个人的分。”

寂白秒懂了秦主任找她来谈话的意思,敢情是想用这五千块的所谓“奖金”,买她的高考加分。

她放下水杯,脸色沉了下去:“秦老师,如果您看过这场演出,就应该知道,拿下第一名究竟是寂绯绯的舞蹈还是我的大提琴。”

“这个”秦主任心虚地说:“寂白,虽然你大提琴确实拉得不错,但是也不能骄傲嘛,两个人配合表演,大家都有功劳,你说是不是?”

寂白顺着他的话说:“您说得对,既然两个人都有功劳,为什么只给寂绯绯加分?而且她还答应过我,加分是我的。”

“你们口头的约定,不算数。寂绯绯是你的亲姐姐,你也知道,她身患疾病,这些年一直在顽强地和病魔作斗争,你怎么好意思和她争高考加分呢?”

“因为她有病,我就应该让着她吗?”

“当然啊。”

寂白看着教务主任那理所应当的神情,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和那些人一样,觉得寂绯绯可怜,因为可怜,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抢夺属于别人的东西。

“梁老师,你怎么说?”

寂白寄希望于自己的班主任,班主任老梁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当然希望你能考上好大学,不过寂白,我相信你的能力,就算不加那几分,你也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梁老师!”

秦主任打断道:“好了,寂白,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梁老师,就因为她生了病,所以学校就能放纵她所有的行为吗?之前安可柔人肉搜索事件,还有我大提琴丢失事件,包括这次加分事件,都是这样”

寂白也是被逼急了,口不择言,沉声质问道:“学校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

秦主任脸色一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学校对每一个学生都是公平的!”

“真的公平吗。”

寂白愤愤道:“你们这样做,只会让寂绯绯越陷越深,你们是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的罪魁祸首。”

“你胡说什么!没大没小,连基本的尊重老师都不会了,出去!”

寂白都快被办公室沉闷的空气憋得喘不过气来了,她愤怒地夺门而出。

她头重脚轻走了没几步,班主任也追了出来,想安慰安慰她。

“寂白,前两天学校开会研究这个事情,我内心当然是不愿意的,因为我知道,那场比赛是你赢回来的。”

寂白心里很难受:“梁老师,你不用说了。”

作为寂白的班主任,梁老师对学校领导的决定没有质疑的权利。

“申报文件已经提交到教育部了,过两天就会有一场关于寂绯绯的访谈节目,届时教育部也有领导下来考察,主要是…寂绯绯是咱们学校的励志形象代言人,选她的话,社会影响更大,能够增加咱们学校的宣传力度。”

班主任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寂白全都明白了。

寂绯绯的血友症病患身份,是她人生赢家畅通无阻的绿色通行证。

而学校,也在利用这张通行证为自己营利。

班主任轻轻地拍了拍寂白的肩膀,无奈叹息道:“寂白,这件事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现在还小,不懂,人生有很多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们只能妥协。”

寂白的手揣在兜里,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肉中。

身体禁不住一阵阵地颤栗着,后背冒着冷汗

所以重来一次,有些事真的永远都没有办法改变吗,她学着比过去更聪明,也更努力,可是她依旧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的一生都要活在寂绯绯的阴影之下?

不,她不甘心,也不想妥协!

寂白愤然离开,经过操场,深红色的篮球慢悠悠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抬头,只见几个男孩冲她招了招手,谢随站在他们中间,倚着篮球杆。

阳光下,他微微抬起了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