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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薛璎。

她打马驰近,到得大军跟前翻身而下。

冯晔惊讶道:“阿姐不是说……”

“哦。”她打断他,“我是说要晚点到,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

她说完,状似无意掠了眼神采飞扬,浑身血脉都似偾张的魏尝一眼。冯晔也就努力憋住了,没拆穿她。

薛璎面上是一惯的沉稳之色,说完“赎罪”一词,又转向大军,提声道:“也请诸位将士见谅。”

不料最前头的徐桂却膝盖一折,跪了下去:“长公主于我等皆有再造之恩,若非您不惜以己身作赌,于朝堂之上一力相护,又岂有我等今日!请长公主受末将一拜!”说罢大拜下去。

他身后,数以万计的士兵眼眶通红,目色却坚定而肃穆,跟着大拜下去:“请长公主受我等一拜!”

赤色大军如潮水一般相继伏倒,道口宽阔,喊声高亢嘹亮,回响一遍遍反复。薛璎心头一震,滞在了原地。

自打摄政,每一日都有人屈膝跪她。但那些礼数里,几分是碍于她身份不得已而为,几分是出自真心,她心中非常明白。她是多数人眼中不该当政的女子,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太多人看轻她,太多人阳奉阴违,太多人仅仅只是顾念先帝遗命,才喊她一声“殿下”。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大陈驰骋沙场的男儿们,那些傲骨铮铮的将士,会对她这般心悦臣服。

她的确曾替他们说话,但所尽却不过举手之劳,自觉并无居功之理。他们真正该服的人不是她,而该是……

她长睫微微一颤,看了身前同样屈膝垂首,大拜下去的魏尝一眼,默了默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薛璎何等何能,受诸位此等大礼……”说罢笑了笑,“都起来吧,赶紧回营喝酒去。”

众人齐齐高呼:“谢长公主——!”

将士们继续朝里行去,魏尝牵了马悄悄落下一个身位,再落下一个身位,一直落到最后,一溜溜到了停在原地目送大军离开的薛璎身旁,一动不动杵着,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她回过眼注意自己。

察觉到一边多了个人,薛璎自然收回目光,瞥向了他。

近一月未见,他精神头倒不错,但冲锋陷阵一趟,行军多日,瘦是难免了。

她看他一晌,淡淡道:“有事?”

她这是什么态度?魏尝噎了噎,撇着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大军都回营了,你不去喝酒庆功,找我做什么?”

“我不想和那群大老爷们喝酒。”他理直气壮道,“要喝回公主府喝。”

“我府上没酒。”

不远处冯晔扯了扯傅洗尘袖子,压低了声碎碎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怪怪的?”

傅洗尘握拳掩嘴,轻咳一声,随即便见冯晔走上前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问道:“阿姐,我道你怎么要晚来呢,原是去换了身衣裳。你这衣裳换得好,换得妙,绯衣赤甲,简直登对嘛!”

薛璎回头冷冷看他一眼:“你一身冕服,我不得压一压你身上玄色,喜气点?”她说罢扭头再看魏尝,正欲叫他回营,却见他已笑得亮出了一口白牙。

她深吸一口气,懒得再说,扭头翻身上马,扬鞭就走。魏尝“哎”出一声,忙也骑马追了过去,虽片刻后便已追平,但见她阴沉着脸,也就没开口,一路沉默着跟她回了公主府。

薛璎翻身下马,丢了鞭子给门房,而后便入里去。

魏尝紧追跟上,在府门边横臂拦下了她:“你气什么?登对就登对呗,你今天跟那么多人都登对,又不丢面子。”说罢拿自己才能听见的声嘀咕了一句,“我还没不高兴呢……”

“谁跟你讲我在气这个?”薛璎皱着眉头看他。

魏尝挠挠头:“那你到底气什么?你倒是说啊。”

“你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把三百精锐性命当儿戏,把他们往鬼门关送,还问我到底气什么?”

魏尝一愣之下却突然笑了:“长公主是在担心我吗?”

薛璎被气笑,一副岂有此理的模样,抬头望了望天,平复了一下,再开口便转移了话茬,说:“还有,朝堂上那些耍嘴皮子的话,原本也就徐桂知道,怎么还传遍了全军?是你擅自给我邀的功?”

这回轮到魏尝心虚望天了,吸了吸鼻子说:“做好事不就得给大家都知道嘛……”

薛璎轻轻吁出一口气。

懂得行兵打仗之道的,那是将领。而懂得于行兵打仗之间收服部下,树威立信的,那是上位者。

魏尝这事办得过头了。但偏又是为她好的,难道她还能真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薛璎默了默说:“以后别擅自做这种事,立威立得好,是有益处,但立过了,那叫功高盖主。圣上不介怀,但朝臣呢,背后又要说道。”

魏尝闷闷点头,说“知道了”。

“行了,去沐浴吧。”

见薛璎绕过他便要走,魏尝终于忍不住问:“你跟我讲了半天大道理,就没别的话要说吗?”

薛璎脚步一停:“我该有什么话说?”

魏尝叹口气,伸手入怀,捏出一掰已然发黄变旧的梨花瓣来,递给她:“比如像我这样,跟你说,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