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萧彻斩钉截铁:“我这一路走来步步血印,就单单我弟那三千刀凌迟,也绝不允许我回头。”
阮宝玉沉默了。
是啊,他这一路走来的确斑斑血印,每一步付出的代价都垒成了血石,这才将他送上高台,他是决计没有理由软弱仁慈。
就像自己当日所说,——玩弄权术阴谋,本就是谋大事者的本分。
他没有错。
“我没有错。”那头萧彻果然也在说:“但是我的确欠你。”
“我可以看见来路,那万人之上寂寞凶险的日子。”带着些怅意他又道:“以我的身体,这日子必定艰难也不能久长。所以……你若杀了我,我也并不遗憾。”
“你不怕死?”
“我怕。”萧彻那双眼清明:“可你若觉得我该死,那也无妨。活着这一世,我便谋算了一世,到得今日,也无妨为你就任性这么一次。”
阮宝玉低垂了头,鼻血疯了般开始下落,就像那些纠葛错杂的往事,一滴滴坠地有声,在他眼前铺成一片血色。
如果这是个阴险毒辣的局,那么是谁亲手布下。
如果眼前这人是个不可宽恕的阴谋家,那么是谁助他推他,替他选好去路让他不能回头。
天道不公他可以问天,人心不复他可以弃世,锥天坠地他都不怕。
可若那翻云覆雨手便是自己呢,他该怎么办,要跟谁去说,要拷问谁唾弃谁跟谁决裂厮杀。
没有答案。
这所有一切便像一张蛛网,织的是他,困的也是他,最终千丝万线终于将自己困进死局。
眼前渐渐空了,洇成一片紫色,是帛锦的眼,里面没有恨,只有死一般的寂灭。
是自己,所谓千方百计敲开他心门,最终给的却是更大的伤害。
阮宝玉睁着眼,眼廓渐渐渗出了鲜血,听见自己心里不甘的呼啸,还想着侯爷少了自己来日该如何应对,可却再也没有气力去细想,身躯轻飘,便似一片絮叶,慢慢倒在了萧彻怀里。
第四十八章
下午很快过去,夜也很快过去。
这整整六个时辰,萧彻没有走出那个房门,所有人来问,都碰了一个死硬的钉子。
直到帛锦前来。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初春,无风亦无雨,连金色的薄日都一派欢喜。
帛锦跟着管家来到书房,管家禀了一声,萧彻便有应答,说是请进。
书房初阳暖照,很是敞亮。
帛锦看见了阮宝玉,还是穿着昨日的那件衣裳,衣裳上有血,开得一朵又一朵,这一刻被萧彻抱在怀里。
“他死了。”
隔了许久许久,萧彻才道,灵魂似被掏空。
“一直到死,他都是我的人。”
像被鬼魅牵引,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帛锦说不出话,只觉得通身一痛,像有什么东西碎裂,被从心房剥开,张了口,那口心间热血百转千回,最终却是没能吐出,只在齿唇间绕成了一片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