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件案子不是他负责的,他不好说太多,这很正常。
和砷疑心是自己多想了,可这念头一冒出来,便有些压不住,回了府,终于重新去了冯霜止屋里,听她正在教团子说话,便自己靠在那榻上,双臂放在脑后想事情。
冯霜止哄着团子睡了,回头来看他,便觉得他表情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了?
不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吗……”她看他有些疲倦模样,便坐过去,手抬起来,帮他揉着太阳穴。
和砷将之前福康安的话一说,又把这次的案子好好地说了一遍,他说着的时候便是自己在梳理,说到了某个地方的时候便忽然之间停住了。
冯霜止觉得奇怪:“又怎么了?”
“……要坏事……”
不,事儿是坏不了的,只怕是他和砷成了别人的刀。
他一下坐起身来,屈了一条腿搭在榻上,只将那手一抬,按住自己眉心,表情阴郁。
和砷又开始头疼起来,苦笑了一声:“惨了,你夫君觉得自己要被个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你且说。”
冯霜止不解。
和砷摇摇头,道:“这事儿还是要查清楚了才能说。”
和砷忙得很,只躺了一会儿,便重新出去了,交代了刘全儿很多事情,动用了和府里一些关系网络,到了半夜,又想悄悄去见李侍尧,只是还没走到那地方,便有人忽然一把拦住了他——竟然是王杰。
王杰站在角落里,本来只不过是来调卷宗的,这个时候看和砷过来,连忙将他一把拽住,到旁边藏起来了。
外面的衙役都是交代好了的,旁人不知道他们两位长官进来了,牢里面有人扔了一把匕首给李侍尧,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李侍尧看着那人,忽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哈哈哈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侍尧抹了脖子,抱住了他家里的人,此刻却是不必株连九族了。
王杰跟和砷隐在暗处,便看着一个背影有些佝偻的人从里面出来了,很快离开了府衙。
这个时候和砷才敢说话,他看着那背影觉得熟悉,已经隐约猜出了是个什么人。
“吴书来吗?”
和砷一语便道破了。
王杰出来,手中拿着近日办案要用的卷宗,只道;“不是他还有谁?
说是皇上的口谕。”
李侍尧终究是要死的,毕竟他知道的东西太多,皇子们虽然进了宗人府,但一则是他们自己坏事,另一则却也有怪李侍尧轻易吐露了皇子们贪赃枉法事情的意思。
总之李侍尧不能留。
和砷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李侍尧死了,就更是死无对证了。”
王杰奇怪,本来是想问的,只是他跟和砷毕竟关系不大好,这个时候也就忍住了。
和砷重新回了府,对冯霜止第一句话便是:“死无对证了,怕是我想的还是对的。”
那人是吴书来不错,可吴书来不仅是皇帝的人,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十五阿哥才是储君,怕是已经秘密立储了,现在吴书来倒过去也是很正常的。
皇帝要弄死李侍尧,干什么只带口谕来?
更冠冕堂皇一些也未必不可的,更何况李侍尧是自己该死,这一来分明是要掩盖住什么,怕李侍尧再说出什么来,或者怕让他重新见到皇帝。
福康安说要从那下毒的人查,可下毒的人说是八阿哥跟十一阿哥,十一阿哥跟八阿哥却在皇帝面前说不是他们。
若是下毒人诬陷了这两位皇子,那会是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的和砷只是怀疑,可没过得多久,在听说那一日指认十一阿哥跟八阿哥的人都没了的时候,他总算是确定了——背后是永琰在搞鬼,他将王杰、和砷、福康安三人都当做了杀人的刀。
皇帝一开始未必是不想维护李侍尧跟孙士毅的,顺便也维护了自己的儿子,可忽然之间来的下毒暗杀时间,让唯一存活下来的李侍尧心灰意冷,一下咬出了后面的八阿哥跟十一阿哥,这才败露了整个计划。
于是皇帝的计划全盘失败,他以为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争气,即便是一开始想要维护,到了现在也只剩下满心的嫌恶,所以直接将两个人投入了宗人府大狱。
至于李侍尧到底是谁弄死的,吴书来是不是假传旨意,已经不重要了。
和砷不过是个臣子,能在事后弄清楚这些事情已经很了不得了。
他回想起这件案子的处理来,竟然隐约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乾隆这一个老头子的心机,他儿子的心机,这两父子一重一重地算计,一个想着另一个快点死,面前还必须装出恭顺的感觉来,当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回头找机会跟冯霜止说了这事儿,她却只缩在他怀里,说:“若是被皇帝或者十五阿哥知道,你推算出了这么多的事儿,一定要杀你头方能安心的。”
上位者喜欢什么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下面的人最好是什么也不知道。
和砷点头:“也是,我便装作什么也不知好了。”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可很多事情不是知道不知道能控制的。
和砷这样的臣子,怕是让人忌惮极了。
乾隆不过想护一回犊子,竟然让自己视为股肱的三位大臣给破坏了个完全,心里还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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