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个词,乌县丞的腰杆就多挺直了一分。
“大人谬赞,小的只是一县丞,哪有什么才学。”
“如何没有,若是没有,你也不会能够坐稳这县丞的位置这么久。”
乌县丞没吱声。
实际上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没背景。
他倒是想挪窝,实在是挪不动啊。
人家当官都是越来越有钱,他当官……
垂柳县穷的一批,在这地待了这么久,他从刚开始的踌躇满志再到现在的每日唉声叹气,无米下锅,几乎都要忘了,当初他也曾年轻,也曾立誓要做出一番事业过。
如今人也老了,也折腾不动了,这不打算放弃自我,快快活活做个贪官,好歹不至于连饭都吃不起。
然后就碰上纪长泽了。
虽然抠门了点,但能拿回俸禄也不错啊。
还是别再继续要钱了,这可是上官,得罪了也不好。
乌县丞心底盘算好了,呵呵笑着对纪长泽一行礼:“下官多谢大人,俸禄若是能到,下官可就安心了。”
见他只字不提之前他们一起坑富户的那笔钱,纪长泽主动问:“你不分钱了?”
分个鬼。
这上官脸皮子这么厚,要了半天都要不到,他再继续要下去还不惹一身腥,还是见好就收吧。
乌县丞心底骂娘,面上倒是呵呵笑:“大人说笑了,下官何时想要这笔钱了,方才只是在与大人说之前一直未发的俸禄罢了。”
纪长泽满意一笑,点了点头:“乌县丞果然如本官想的一般,禁得住考验。”
乌县丞:“……考验???”
纪长泽给了他一个“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
“之前县衙全靠着你运转,本官看你不错,但又对你知之甚少,怕你是那等贪官污吏,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试探你,结果乌县丞果真是不贪恋钱财权势,只要自己该得的俸禄,别的竟是丝毫不沾,如今这世上,能像是乌县丞这般不被金银迷了眼的人实在是少见。”
乌县丞:“……”
“……可若是考验,大人您找富户要的那些银两?”
纪长泽给了他一个“这还用说”的表情:“那是他们匿税,本官初来乍到,也不想闹得太难看,找个借口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罢了。”
匿税,也就是偷税漏税。
安国对于这方面罚的极严格,但还是会有人禁不住诱.惑,垂柳县的富户们大多匿税乌县丞也是知晓的,毕竟垂柳县这破地,一向也没什么人来查,大家自然是自由发挥了。
但纪长泽一个初来乍到的,居然这么快就查出了这些富户匿税,实在是让乌县丞满脸懵逼。
不光懵逼,浑身的鸡皮疙瘩还都起来了。
他在心底将这件事转了一圈。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就没什么贪钱,只是这位新来的上官为了检验他,故意做的一场戏罢了。
怪不得,他就说为什么这位知县大人背靠御史中丞,还要来贪这么一点钱。
原来他只是借机查身边有无贪官污吏,好清查清楚后再安心做想做的事。
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手段。
若不是他怕得罪上官,方才利落服软没再要钱,恐怕这位纪大人也不能轻饶他。
明明不是夏天,乌县丞背后却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好险好险。
他这是将好官当做了贪官,还差点投诚,若不是方才他机智聪敏,以强大的求生欲做出了选择,过几个月人头在不在还难说。
竟是在生死间走了一遭。
对了!
乌县丞突然精神一震,瞳孔紧缩。
纪大人如此行事,难不成是还有大动作??
若不然,他想要做什么直接下令就是了,何苦还要做这么一场戏,除非……
他等的就是如自己这样的人来投效,最后一网打尽。
乌县丞颤颤巍巍的对纪长泽挤出了一脸笑。
不行,他娘子的侄儿可是在一富户家中做账房,他要赶紧回家将这消息告知与对方,好让这侄儿赶紧抽身而退,免得在纪大人清算时糟了连累。
乌县丞匆匆告辞离去。
他告诉了那做账房的侄儿,账房一向被东家以礼相待,也不忍心看着东家蒙了大祸,咬咬牙,悄咪.咪的告知了东家。
这家富户大惊失色,赶忙查账的查账,算税的算税,恨不得把以往匿税的钱乘十倍的送到县衙去。
他们也是有姻亲的,这一举动自然忙不过亲戚,亲戚来打探,那能不说吗?
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托乌县丞的福,至少有三家富户知晓了原来这位纪大人之前的举动不是贪钱。
他这分明是来试探清算,还装作一副贪官模样,好让他们看轻后丧失警惕。
真是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