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4)

“儿子相信,若是今日之情景落到父亲身上,他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救下胡伯父的。”

这话倒是说得段父心里舒坦了许多,他与好友胡大人的确是在两人皆是穷学生时相交,那时候他们还未科考,如今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居然也已经同为朝中大员。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他们之间,那是可以将性命都交托给对方的,就算是如今,若是谁犯了事,另一个也一定会竭力保全其平安。

这便是君子之交了,虽然平常不表现出来,但一旦好友落入险境,哪怕是可能要牵连到自己,他也断然会救。

段父越想心里越舒坦,他从前一直觉得大儿子虽然相貌与他相似,性子却十分张扬,又喜好华服美食,其实并不像他。

这个孩子是发妻九死一生为他生下,临死前还嘱托他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的儿子,段父对他的感情自然是要比小儿子要深一些,也更添了几分期望他成才的倚重。

只是这孩子自小便不太听话,文不成武不就,天赋想来是没有随了自己这个当爹的,段父难免就有些失落。

如今瞧见段青恩与自己一般愿意为了好友两肋插刀,他这心里便多了许多安慰出来。

这孩子,虽然念书不行,性子又张扬,但本性还是十分不错的。

心里觉得果然是他的孩子,就是与他一脉相承,嘴上的话便也和缓了些,比起方才的训斥,现在便是安抚了。

“爹也不是说让你置朋友于不顾,只是让你做事之前多加几分考虑,你是我的长子,行事时要多想想家里,想想若是你有个万一,我与你母亲又该如何。”

段青恩似是心有余悸的抬起头来看了看苗氏,“父亲教训的是,儿子下次再不会这样冲动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事虽说你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下,但也是为了朋友,为父能理解,便功过相抵,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错了,我便奖你个什么,说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若是我这里有,便赏给你。”

苗氏本来就气不过,现在一听段父竟然要让段青恩自己挑东西要奖赏,更是气的心里堵不过。

她的松哥儿自小聪明伶俐,读书又认真,在外又结交了不少贵族子弟,都没有得过夫君的赏,凭什么段青恩做了错事又认错就能得赏了。

未免太过不公平!

心中醋海翻波,苗氏却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还要撑着一张笑脸附和,“你父亲说的是,恩哥儿救了人,该赏,这样,母亲这里的东西,你有什么看重的,我便赏给你如何?”

“真的?!”

在地上跪着的少年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喜色来,看的苗氏心中郁气渐渐散去了一些,暗道果然是个混不吝的,若是松哥儿听了这话,定然要说出“行善本就是该做的,哪里需要得赏”这种让人听了就要夸赞他心思纯善的话来。

时下都讲究君子不爱铜臭之物,段父自然也是这样的人,段青恩平时玩惯了,若是这个时候他开口要了昂贵的东西,难免段父要有些不高兴的。

她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期待着段青恩快点要名贵的物件,段父却没想到这一茬,只看着大儿子那喜形于色的模样,自己也感到松快了一些。

之前他一直在朝堂之中忙碌也没空跟儿子培养感情,见了面不是问功课便是训斥,这还是第一次说赏东西,没想到这小子竟这么开心。

他眼中带上了慈爱,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来,“自然是真的,父亲母亲还能骗你不成?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是我能给的,便给你,好了,起来说话,跪在地上也不嫌凉。”

段青恩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麻溜站起了身,笑的虎牙都露了出来,“那便请父亲去城外给那些灾民再施一些粥吧,母亲身子不好,我们多救一些灾民,给母亲攒福报,她身子又不舒服了,方才咳的很厉害,儿子瞧着心疼,今儿已经拿了银子出去换成粮食给了灾民,这会便瞧着母亲好一些了。”

段父这才刚刚回来,还不知晓这回事,听了带着点关怀的转头望向苗氏:“之前进门时下人说你身子不爽利,我还只当做是你老毛病犯了,竟然这般严重,可叫大夫来看过了,若是看不好,便用我的名头进宫请太医来看看吧。”

苗氏本来就没什么病,之前用的是她给了银子的外面大夫,还能帮着瞒一瞒,气急攻心说她是犯了旧迹,这若是宫里的太医来了,可不会帮她瞒着。

生怕段父真的找来一个太医,她急忙拒绝:“不过是一些老毛病了,哪里需要劳烦太医,养养便好了。”

“你这病断断续续的一直好不了也不是什么能拖的事,既然看大夫看不好,那便如恩哥儿所言,我们家施舍一些粮食出去,求求福报,不求其他,只求你平安。”

段父不怎么管理内宅,段家管内宅账务的一直都是之前那些人,苗氏就是顾忌着他们才没敢从中拿钱。

他不管家,自然不知晓管家的辛苦,嘴巴一张便对着身边伺|候的人道:“你去刘管家那拿对牌,就跟他说是我的意思,叫他从账上支五百两,去换成米粮施粥。”

“是。”

那人要退下了,还站着的段青恩却直接叫住了他,“何必这么麻烦,我这里便有对牌,你拿去给刘管家,叫他去支银子就是。”

苗氏眼睛猛的瞪大一瞬,又快速平复,被子底下,双手绞着帕子绞的死紧。

刘管家那的对牌是府中账面的对牌,段青恩手里的对牌是她私库的对牌,那能一样吗?!!

段父也是眉毛一拧:“你手上怎么会有对牌,还未成家,你要对牌做什么。”

苗氏身子一震,暗暗期盼着段父帮自己将段青恩手中的对牌要回来,经过这一次之后,她是再不去想什么让段青恩手中有钱养废他的招数了。

按照这败家子的散财法,怕是他还没废,她手里就已经没钱了。

段青恩却完全没有像是苗氏想的那样支支吾吾,而是半点不心虚回答:“母亲给我的。”

他之前才说了施舍了米粮出去,如此这么理直气壮的一回复,段父自然以为是之前段青恩为了施粥跟苗氏要的对牌,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一直在紧张提起心等他开口要段青恩完事之后将对牌还给自己,她好日后拿段父的话当做借口不给对牌的苗氏:“……”

这对父子今日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还要让她不痛快。

实在是心疼自己的银子,苗氏在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拉着段父的手柔柔弱弱道:“府上进项也不多,何苦为了我破费,施粥的事还是算了吧。”

段父却丝毫没有心疼钱的意思,只对着苗氏安抚道:“人生在世,这些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到底还是人最重要,你好了,散些家财也没什么。”

问题是她压根没病啊!

这散的还是她自己的家财,真是没病也要气出病来。

苗氏本来就已经快奄奄一息了,段青恩却还嫌不够,“儿子想求父亲的便是这件事了,母亲这里嘛……”

他脸上带着笑意,似是在撒娇一般,“上次来跟母亲请安时听说母亲得了一套珍珠头面,说是上面整整缀了足足九十九颗大大小小的南海珍珠,各个珠圆玉润,瞧着十分气派,母亲若是要赏我东西,便将那套珍珠头面赏给儿子吧。”

苗氏:“……”

那套珍珠头面,是她托了人特地花大价钱请工匠做出来的,珍珠更是她一颗颗挑选出来,确保个个都是精品,为的就是今年段父又升了一级,过年时她便要去拜见皇后,专门打造出来充门面的。

那么好的一套头面啊,她到手之后可一次都没有穿戴过,原本是想着,她戴着入宫几次,等到日后松哥儿娶妻了,就留给他媳妇,到时候儿媳妇出去了,松哥儿这个做夫君的面上也有光。

若是如今要是被段青恩要去了,她还不呕死。

不想给,话又放出去了,段父还坐在这呢,她就算是想拒绝,也只能委婉的来。

苗氏忍着吐血的冲动,掩口笑道:“可不是母亲不给你,只是你一个未称呼的哥儿,要这女子戴的头面做什么,头面这东西,可不好送给外面的姑娘。”

一听这话,段父下意识就想起了之前苗氏曾经跟他说过,段青恩喜欢往那些腌臜地方跑,她一个女子也不好说这种事,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劝劝儿子,别还未成婚就闹出外室或者庶子庶女来,面上实在是不好看。

他要头面,莫不是真的要送与外面的女人吧!

段父训斥的话还未出口,段青恩就先说了,“母亲又在玩笑了,儿子往来的都是各家公子,平日里不是蹴鞠就是打马球,玩的一身臭汗,哪里有姑娘愿意与我们说话的。”

“我如今没成家,日后有啊,母亲那套头面实在是好看,儿子只要想想日后我娘子头上戴着这么好看的头面,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恨不得明日就迎新娘子进门来。”

“哈哈哈哈哈。”

段父怒意还没起来就被笑声压了下去,指着儿子对苗氏笑道:“看来我们是该给这小子张罗一下婚事了,瞧瞧,我们还没张口,他自己倒是先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