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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林藏经历了一个平淡的低谷,日子每一天都在往前过,银行里按部就班的工作他也早已适应。
虽然只是实习生,但他开始接手了行里的重点项目,并成为项目负责人,连许多老员工都只能望其项背。
唐棠告诉他,组里有几个老员工经常在背地里偷偷议论他,嚼舌根子,说一些难听的话,但林藏都不在意,只说把自己工作做好就行了。
下了班,他会尽量抽空去看望老爸和奶奶。他和老爸依旧没什么话说,但每次给他带过去的水果和营养品,老爸都很喜欢。
奶奶过完年后,依旧住回了远山春墅的大别墅里,好几次去看奶奶的时候,她都在用那台黑胶唱片机在听俄罗斯的手风琴曲。林藏去了奶奶自然高兴,但奶奶也会很疑惑地问他:“为什么现在你和小声总是不一起来?”
“他最近也来过?”
“可不是来过嘛,每隔几天就来看我,比你小子来得勤。我也问过他,怎么不和你一起来,他就说啊,我的大孙子藏藏出息了,每天在忙事业,他替你来看我,也是一样的。”奶奶拉着林藏仔细瞧了半天,心疼道:“也别太辛苦了,要知道心疼自己。你妈不在了,你爸又是个大老粗,如今也没个人好好照顾你,别让奶奶担心啊……”
林藏眼里已经噙着泪,“我知道了,奶奶您放心。”
“身边要是能有个知冷知暖的,就踏踏实实好好过,人生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等老了才后悔……”
“奶奶,您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我都要怀疑您是不是真老了!”林藏真心觉得眼前的奶奶眼不花了耳也不聋了,明明就能把自己的心思一眼看透,“您老实说,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
奶奶像小孩子一样惶恐,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没有,真没有,奶奶就是希望藏藏每天都开心!”
林藏临走的时候,奶奶又问“什么时候带小声一起过来?”
他低头换鞋时,小声嚅嗫道:“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来。”
奶奶顿时笑得像躲盛开的菊花,连声说“好”。
其实这段时间,林藏和钟声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他不再对钟声避而不见。他们之间依然很有默契,偶尔会有淡淡的关心,会一起吃一顿饭,会相安无事地在房间里待一晚上,也不再拒绝牵手和拥抱。
林藏不知道这样究竟好不好,对不对,应不应该,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但至少他现在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他不愿意将钟声也从生活中抹去,他已经习惯了有那个人一直存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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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笙的葬礼,定在那场意外发生的半个月后举行,林□□自前往参加。
葬礼上,程母不再哭得死去活来,程父寸步不离地抱着她,两人从始至终都在默默拭泪。不过半个月功夫,这夫妻俩看上去衰老了不止十岁。
相对而言,程子箫显得十分平静,站在她哥哥的墓碑前一动不动,只是巨大的黑超遮面,完全读不到表情,一身墨黑色的连衣裙,身材比从前缩水了至少三分之一,没了林藏第一次见她时前凸后翘的少女感。
程子箫的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生,在整个葬礼过程中都对她呵护有加。林藏总觉得那男生眼熟,思来想去,好像正是先前在学校体育场一直踢球的那个男生,名字叫……万楼。
万楼也从人群中发现了林藏,主动朝林藏招手示意,林藏欣然回复。
墓园是林藏近来频繁出入的地方,这半年来他来过的次数比过往20年都要多。今日的墓园依然宁静安详,但不知是不是春天的缘故,原先在林藏的印象中始终灰暗一片的地方,今天多了一些生机。
墓地四周铺着大片青草,墓碑前摆放着人们敬献的鲜花,程子笙生前的朋友和客户很多,鲜花多得把墓碑绕了三圈也摆不下,而百花丛中尤以一大束盛开的香水百合最受瞩目,不仅引得人们议论纷纷,更有三两翩翩蜂蝶频频流连。
林藏听到有人说那束百合是999支,于是走过去仔细读上面的字,“惟吾挚爱,一路走好。”卡片上的落款是“余锦溪”。
林藏环视四周一圈,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不禁悲从中来,人都没了,十几年同床共枕的情分都不足以让他来送爱人最后一程吗?
葬礼结束后,林藏跟随着众人一起往外走,还没出墓园大门,他就迫不及待地点了根烟,大口大口猛吸起来。他突然想起上一次这么痛快地吞云吐雾,还是和程子笙一起。
于是林藏又逆着人流折了回去,再次来到程子笙的墓碑前。所有人都走光了,他静静蹲下身,郑重地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后,把烟插在了墓前的泥土里,然后看着微弱的火光把烟一寸寸烧尽。
像是完成了某种独属于他和程子笙的仪式,完成了最后的告别,林藏慢慢站起身,甩了甩麻木的双腿,准备离开墓园。
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气质非凡,穿着出众,没看错的话,那人正是余锦溪。
余锦溪带着十来个助手和保镖,在程子笙的墓前站了四十分钟,一动未动,一句话都没说。临走前,他从怀里掏出一条纯白的手绢,擦拭墨镜掩盖下的眼角。
林藏一直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掐着手表算时间,他要看看这个男人最终愿意花多少时间凭吊此生唯一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