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改天也搞这么一艘。”言落月喃喃盘算道。
至于凌霜魂,他习惯性开始了科普小课堂:
“船底一共漆了器、丹、阵、剑、符五种纹饰。如此富贵,如此偏好,这必然是来自鸿通宫的飞舟。”
现如今,修仙界共有四方势力。
其中东方有归元宗,西方有梵音寺,南方有鸿通宫。
至于北方雪域,因为寒冷少有人居,说好听点是群雄并起,说不好听是人烟稀少,菜鸡互啄。
“鸿通宫吗,难怪这么财大气粗。”言落月若有所思。
她挂着言必信马甲时听过许多八卦。
其中一条就是,鸿通宫在南方大搞垄断,凡是和鸿通宫挂钩的炼器师,无一不赚飞了。
正所谓“天下风光,六分归南。南方珍奇,九归鸿通”。
凌霜魂点点头:“嗯,据说鸿通宫的作风,是四方势力里最霸道的一位。”
话音未落,那座楼船忽然于半路间调转船头。
尽管身形庞大,但飞舟动作起来却极为灵巧。
大船滴溜溜地在原地转了个半圆,船头笔直地冲向空中的小飞碟。
言落月下意识觉得不好,操纵着飞碟高抬避开:“怎么回事……干!”
连半秒钟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大船不留余地似地朝言落月驶来。
先前还优雅如同白鲸的大船,一瞬间疯得跟条虎鲸似的,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蛮横气势,恶狠狠地把飞碟在空中一连撞翻了三四个跟头!
要不是言落月炼器的基本功扎实,她的小ufo当场被撞解体都有可能。
这绝对不是航行中的误碰,而是实打实的当面挑衅!
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凌霜魂之前评价了他们一句“作风霸道”吗?
但这话是他们在自己飞碟里说的。
一没辱骂,二没犯法,用的甚至还是“霸道”这种偏中性词,而非“蛮横”、“跋扈”这样的字眼。
如果真是为了这个撞他们一次,岂不像是有人在你家安装了窃听器,又为窃听到的内容点火烧了人家房子?
言落月一个念头未曾转完,对面就传来一声嗤笑。
“——霸道吗?真巧,给你们说对了。”
很快,对面飞舟的甲板上,就有一个年轻人冷笑着露面。
他皮肤微黑,生着一张尖脸,下巴扬得很高,不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颐气指使的味道。
“今天我撞了你,算是饶你们一命,让你们好好长长记性。”
“以后出门千万记住了,‘霸道’二字,我们鸿通宫自己能说,你们不能说。鸿通宫的飞舟确实是好,既然已经赏你们一道眼福,就该知足。‘也想有一艘……’什么的痴心妄想,说出来徒遭天下人耻笑。”
掷地有声地抛下这一席话,望着眼前被撞得变形冒烟的小飞碟,年轻人摇了摇头,轻蔑而讥讽地一笑。
片刻之后,船舱内又走出一名老者。
他眉头微皱,看起来对年轻人的举止不大赞同,低声劝解了年轻人几句。
“他们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咱们毕竟是在外面。少爷宅心仁厚,不要和这些小卒纠缠。”
老者知道年轻人的性格,也轻松还原出了这件事的始末:
少爷刚刚命令全速开船,多半是小孩脾性涌上来,想在几个乡巴佬面前炫耀一番。
他原本好整以暇,放出神识等着听旁人的夸赞。
结果飞碟里的那些修士不知好歹,反而大放厥词,冒犯了少爷,这才惹得年轻人大动肝火。
听到老者的劝解,年轻人哼了一声,勉强点头,转身回了船舱。
老者这才回身,脚踩飞剑驶到近前,轻飘飘地朝被撞的飞碟看了一眼。
“对面的道友?你们出来商量一下?”
刹那之间,一股无名火猛然从言落月心头冒了出来,沸腾着直顶天灵。
——日你大爷的鸿通宫。
耳朵伸得这么长,胳膊管得这么宽,你上辈子是个东厂特./务吧。
凌霜魂脸上已经结起一层淡淡寒霜,嘴角不带一丝笑意。
他周身迸发出的不可侵犯之感,凛冽宛如高天之鹤。
“抱歉,小言。此事由我而起,飞碟我会赔的。”
至于巫满霜,小青蛇皱着眉头,表情甚至有点不解。
“他们为什么忽然撞我们?有什么事不能打信号、讲道理?”
言落月冷笑道:“因为人家不想跟我们讲道理。”
“……这样啊。”
巫满霜闭上眼睛,凝神偏头,很仔细地想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时,他认真地说道:“那我明白了。”
下一秒钟,皮制手套按上锁骨,灵巧地解开了斗篷口的两颗纽扣。
接着,巫满霜先是一把甩开了斗篷,然后当机立断地开始解自己的外袍系带。
“……”
言落月和凌霜魂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眸底看见了不妙之意。
这举动令人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啼笑皆非。
但偏偏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毛骨悚然之感,瞬间穿透了两人的天灵盖。
一龟一鹤双双扑上前去,一左一右摁住巫满霜,阻止他接下来的行动。
“满霜,你要干嘛?”
“小巫有事你说话,你别这样我害怕。”
巫满霜的声音非常平静。
像是一柄刚刚浴火而出神兵,刀刃上甚至可以映照出将死之人的影子。
他就用这样冷静的声调,镇定地跟两个朋友解释:
“他们不讲道理,这不是我们的错。但他们攻击我们的飞碟,我觉得这种行为不好。所以,我想脱了外衣,去他们的船上走一圈。”
想了想,巫满霜又额外补充道:“放心,我会讲道理。如果有人攻击我,那我就让他攻击我。”
言落月&凌霜魂:“……”
言落月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心想道:不,你这可不是去讲道理的。
——你这是去对方船上拍摄《死神来了》的!
要是真被巫满霜这么在船上走过一圈,这船基本就不能要了。
万一再洒落几抹鲜血,间接碰触到皮肤表面,这船人也不能要了。
听完这个危险的想法,言落月赶紧跟凌霜魂一起,把巫满霜往飞碟里面拉。
“满霜……巫哥,巫哥你消消气。”
“不不不,小巫……不是,大巫,不至于,咱们不至于!”
巫满霜摇摇头,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们两个。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想看你们生气。”
随即,巫满霜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还有,你们别这么叫我啊。”
言落月:“……”
刹那之间,言落月宛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内向到甚至有点羞涩的小蛇,一出手就狂气四溢,和他平时作风反差极大。
原来他的思考模式是一刀切的!
要是用阵营九宫格分,那小蛇就是个混乱善良!
别人没惹到他之前,或者以正当理由惹到他以后,巫满霜会默认大家都是好人。
不但见面时会说“你好”打招呼,就连平时走路,他都特意绕开旁人走,生怕毒性外溢,牵连无辜。
但要是像今天这样惹到巫满霜以后……
恭喜你,你在巫满霜眼中,已经变成一盘菜了。
往前回溯,可以追溯到“辣子田螺”左旋螺魔。
往后瞻望,这一船人差点变成用毒血腌制的鲱鱼罐头,立地成盒。
凌霜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言落月,用目光对她示意。
——小言,你让小巫背《报菜名》,真是个错误决定。
言落月同样不甘示弱地用眼神甩锅:
——什么?一开始不是你用蛇蛇菜谱,给满霜启蒙的吗?
从这点来看,巫满霜没当场摘下手套,给凌霜魂一个死亡握手,而是听话地跟读生字,心地已经很纯善了。
被两个朋友同时阻止,巫满霜显然有点无措。
他向左看了看言落月,又向右看了看凌霜魂,低声问道:“我……不能这样做吗?”
白纱的轮廓下,黑曜石般的眼眸仿佛像是一泓被击碎冰面的湖水。
杀性和狂意宛如锋利的冰魄,在湖面上静静飘动,又被湖岸克制地圈住。
言落月不言不语,牵起巫满霜带着手套的手掌。
她静静地看着巫满霜,在她温和的眼神里,碎裂的冰面渐渐消融,那潭复苏的湖水闪动着粼粼波光。
言落月没有直接回答“可以”或“不可以”。
她弯起眼睛冲巫满霜笑了笑:
“这个嘛,我们可以遇强则强,也可以遇强则弱。对于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只有脱外衣这一种解决方式呀。”
这句话里带着浓浓的调侃之意,巫满霜一听,耳根瞬间红得发亮。
他结结巴巴道:“我没有……我只是想……”
不等他说完,言落月就活泼地扯了扯巫满霜的袖子:“走,我们出去看看。”
飞碟外面,御剑而立的老者已经等得不耐烦。
他的声气里充满了浓浓的不悦,第三次沉声催促道:“里面的道友……”
这古怪法器的主人不知是谁。
要不是他还矜守着几分鸿通宫的面子,简直想学少爷刚才的样子,把神识探进去看看,这些人到底在摆什么谱!
唰啦一下,飞碟门被人一把拉开。
老者劈头就是一句:“我家少爷年轻气盛,犯了孩子脾气,还请阁下海涵……”
一句话未曾说完,就有三个人皮笑肉不笑地从舱内站了出来。
其中一人用白纱蒙眼。
剩下两人,则用两双乌黑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老者看。
老者:“……”
刹那之间,老者心中猛地咯噔响了一声。
等等,他刚刚并未用神识探查过法器里的修士。
谁能告诉他,这里面呆着的,怎么会是三个小孩儿?
一股不妙之情,缓缓涌上了老者心头。
他勉强问道:“你们家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