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微闻言,轻哼一声:“胡说什么呢,狄家来咱家提亲?”
“……我叔叔的腿刚被他家的舅老爷打折,人还在医院里躺着,他们家来我们家提哪门子亲?”
他压根不信门房的话,也没有去看搁在茶几上的信封,而是趴在楼梯栏杆上,扯着嗓子喊:“金枝儿,给我倒杯花茶来,我渴了!”
柳映微喊完,还是不搭理急得抓耳挠腮的阿贵。
他没骨头似的倚在栏杆前,细细的小腿从浴袍里探出来,嫩得跟初夏的莲藕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白色的浴袍如水波荡漾,一个不留神,就让潋滟的春光泄露了出来。
须臾,楼下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
梳着大辫子的金枝儿端着茶壶稳稳地上来了。
柳映微便抬腿,施施然坐在了茶几边的沙发上:“金枝儿,我头发长了,过两天喊人到公馆里给我剪剪。”
“少爷,现在流行长发呢。”金枝儿嘻嘻笑着将白色的茶壶放下,“我瞧外头的坤泽,头发都不短哩!”
柳映微听了这话,立时撩起了眼皮。
他年纪虽小,却因是坤泽,眉宇间盈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艳丽,丹凤眼微微上挑,长睫轻颤,媚而不妖。
“你少爷我的头发还短啊?”
金枝儿倒完茶,探头往柳映微的后脑勺边看了一眼:“哎哟,真不短……不过,少爷,您的头发刚好能遮住后颈。” “……得了,我瞧着啊,也不用剪,太太看见了,准说好。”
“姆妈惯喜欢那些老旧的规矩,什么坤泽的头发得盖住后颈,什么坤泽就该待在家里,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出去交际。”柳映微愤愤地蹙眉,眼珠子一转,终是想起了另一人,“阿贵,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他打趣:“难不成,你要当耳报神,去姆妈那里告我的状?”
阿贵硬着头皮辩解:“少爷,狄家的人当真来我们公馆提亲了,是……是那个圆脸的小厮,您应该也知道的。上回,咱们去听戏,他还带着人抢过咱们的包厢呢!”
这回不等柳映微开口,金枝儿先捞起茶几上的信封:“胡说八道!且不说我们和狄家的恩怨……狄家的大少爷比咱家小少爷大多少岁,你难道不知道?他府里也早有了大少奶奶,难不成,他们想让我们少爷去做姨奶奶——”
她话未说完,盯着信封里的聘书眼睛发起直来,片刻,惊叫起来:“哎哟喂!”
柳映微见状,眼皮微微一跳,眼疾手快地抢过金枝儿手里的信封,匆匆扫了几眼,登时喝不下去茶了,脱口而出一句荒唐。
红底金字,还盖着狄家的大印,当真是一封聘书。
“少……少爷?”平日里伶牙俐齿的金枝儿慌了神,蹲在柳映微的身边,哆哆嗦嗦道,“聘书上说要娶您的,是狄家的二爷。”
“……狄家的二爷,可是那个留洋的——”
阿贵忍不住接茬:“就是那个手里沾了人命案子,两年前被狄老爷子送到德国避祸的狄家二爷啊!”
狄家与柳家不同,人丁兴旺,这一辈光乾元少爷就出了三个。
老大乃故去多年的大房所出,如今跟在狄老爷子身后,在衙门就职,人人称赞。
老二和老三皆是狄老爷子续弦所出,二人相差了十来岁,一个已经二十出头,另一个却还是个只知道拿弹弓打鸟的孩童。
要成婚的,正是这个狄老二,狄息野。
狄息野的名号,在申城那是一等一的响,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的出身。
续弦所出的长子,足够人茶余饭后谈论一番了——他日后铁定会同老大争家产啊!
更何况,关于他还有着更可怕的传闻。
据说,这狄老二两年前留洋,不是为了念书,而是因为杀了人!
“少爷,您不能嫁给他!”金枝儿腾地从地上站起来,鼓足所有的勇气,拿起聘书,作势就要撕,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斥。
“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