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薄云的月光打在药田上,好像水波在草叶间流动。静谧,冬听虫的鸣声已经响起来了。
阿苦眯起眼,原本那股如火焰般烤着他的恨意,早就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了。
他倦然伏在云长流肩头,朦胧地看着云长流在月下被拉长的影子,软软唤道:“少主。”
云长流应道:“嗯。”
阿苦闭上眼,又唤他一声,“……少主。”
云长流道:“我在。”
小药人搂紧了云长流的脖子,结果摸到了一粘糊的血。他心内一疼,梦呓般缓缓地呢喃道: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我还没给你取血呢……”
云长流沉默了许久,才又轻轻“嗯”了一声,可脚下却一步也没停,已经走出了药门。
阿苦便知道,他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嗯”的。
这一晚,云长流背着他一路走下了山,从息风城走回他的木屋里去。
明月始终照着前路,微冷的清风吹着发丝,阿苦渐渐神思恍惚起来。
沦落成烛阴教卑贱的药人,真的是他的命么?
可能,可能……
遇上云长流这么个人,才是他的命罢。
第99章 兔爰(1)
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
过分的身心紧绷一旦松弛,疲劳感就侵占了全身。又许是趴在云长流的背上实在令人安心,还没回到木屋,阿苦就在半途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床上,外头天光初明,是个清爽的早晨。
他身上显然已被少主仔细擦洗了一遍,又换上了干净衣服,脖颈的伤口也被上了药包扎好,身周已经几乎没什么血味儿剩下。
阿苦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再回想取血室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总觉得太不真实。
最后他第一次杀了人,还连累得云长流也……
真是不应该。
是了,长流少主呢?
阿苦披了件外衣下了床,昨晚疼的不行的右腿已经勉强能走了。他这才发现不仅是脖颈的刀伤,他全身被打的地方都被细致地擦过药,瘀血也被揉开了。
阿苦就忍不住有些懊丧,自己怎么真能睡的那么死?也不知云长流昨晚折腾了多久才处理完的……
他又觉得以长流少主的性子,总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可看了一遍屋子里头,的确没人。
等他疑惑地推开木门朝外看,立刻吃了一惊。
云长流就靠在屋外头门边上,那一身血污的衣袍也没有换,怀里还抱着那把短刀,就在鱼肚白的黎明光亮里缩成一团。
小少主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地盖着脸,也不知之前是不是睡着了。反正门声一响,他就浑身一抖惊醒过来,仰头抬起眼望向阿苦。
他脸色极差,精神也是很憔悴的样子,和昨日那个在药门里起刀落冷酷果决的白袍少主全不像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