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沉吟片刻,心里笑了:既然是云长流的要求,别说是让他上马车领赏,哪怕是刀山火海赴死他也会去啊,在这瞎琢磨什么。
于是护法点了点头:“好。”
……
上车之前,温枫很贴心地提前说了他可以睡,可关无绝没想到他居然真能睡着。
怪只怪那马车走的实在太……太……
这么说,关护法甚至觉得自己跳下去走路都能比马车走的快。
他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赶车,这分明就是来遛马来的。
忍不住催了两次,都被温枫以“这是教主的命令”安抚下来,关无绝只好解了外袍,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车厢里被弄的很暖和,光线又暗,慢悠悠地晃着晃着,他就迷糊过去了。
等再睁眼的时候车已经停了,关无绝被放躺在被枕间,温枫坐在身边守着他。
白衣近侍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额头:“没事儿吧,真累着了?”
关无绝忙推开被子坐起来,恼道:“你怎么不叫醒我,让教主等了多久!”
说着他起身就要出去。温枫叫了声,伸手想拉他没拦住,关无绝已经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倏然间,灿阳与夹杂着花香的清风扑面而来。
关无绝闭了闭眼,然后睁开——
时已暮春,无数桃花纷然凋零。
风一吹,便是三千落红成雨。
马车竟停在神烈山间,桃林的最深处,宛如置身世外仙境。
隔着这如梦似幻的花雨之帘,一座木屋笼在郁郁树荫之下,仍是记忆中的模样。
关无绝屏息,被眼前之景美得头晕目眩。温枫下来,把他落在车厢里的鹤氅给他披回去,系好了,轻轻唤了声:“阿苦,好不好看?”
关无绝无法回答。他失神地望着那桃林与那木屋,一时茫然一时清醒,仿佛魂魄离体。
有那么一刻,护法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太长太长的梦。
可他却摸不清梦是什么梦。
起初他想,他是不是已经死在药门内的取血铁床上,这几日过于美好无缺的时光,就是魂魄彻底湮灭之前的最后一段幻像。
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猜测,什么二次取血,什么四方护法,都是假的。或许他根本就没能从鬼门活着出来,他的骨血被浇在朱砂梅下,到死还在奢望着能再见一眼失忆后的云长流。
最后他开始怀疑这十年的岁月,他怀疑是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是不是他仅仅是在一个寻常的清晨,不小心做了个噩梦。
从梦里醒来,他还是那个被少主捧在手心上呵护的药人阿苦。
长流少主没有失忆,药人阿苦也没有断前尘。逢春生早就解了,他重新认真习武,陪云长流入了无泽境,出来做了教主的护法。
他们都好好儿的,早就如约结了亲。但是云长流念旧,教务清闲之时,总是要拉着他来这木屋住几天。
现在他只要走过去,就能见到教主垂眸抚琴,白衣如仙。情苦云曙仍能合鸣,他们仍似旧日。
面前的桃林木屋,被眼中漫上来的泪光抹得朦胧一片。
他眨眼,晶亮水泽破碎。
一枚桃花翩然被风吹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