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虽然知道夏白眉在外断然不会露了底细,可仍然起了去观摩的心思,关山月这会儿倒也不避开夏白眉了,也兴致盎然地跟了过来。
关隽臣自己精修武道,可以说是先帝诸位皇子之中唯一的当世高手,年少时饱览大内收藏的珍奇功法,虎鹤双形他听闻过,也看过图谱,却很少见人使出来。
夜里月色正皎洁,夏白眉在月下演练了足有一个时辰。
他身着乌衣巷的无饰黑衣脚踏军靴,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了皓玉似的面容和一对白眉。
那双黑袍下时常揉捏着两枚沉甸甸金球的双手极为修长,一根根指节分外明显。
双掌做虎爪状时五指大张,指节钩起。一动一收间,法度森严。
老虎为大猫,一根脊椎也如猫般及其活泛,摸哪儿哪儿动。
夏白眉显然深得虎形精髓,一拧身、一伏腰,无不如老虎弓身甩尾般浑然天成。
他已将全身劲力练到浑身上下每处关节,每每发力之时甚至夹带隐隐风雷虎啸之声,尽显山中霸王之威严。
虎鹤双形难就难在其一身硬功练的是个霸道,可志趣却讲究一个雅。
然而夏白眉实在是得天独厚,他颈纤腿长,走路时高抬大腿,脚尖远探,下落着地时徐缓无声,如同便仙鹤踱步时般从容柔韧。
发力时如虎般刚劲威猛,可神态却偏偏又如此舒缓清雅,其仪态之美,几近月下谪仙。
关隽臣看着夏白眉的姿容,心里也不由感慨,此人如此端庄英华、世间罕见,也实在无怪当今圣上做太子时便叫他贴身伺候,登基后更是允他无诏便可入寝宫,如此的优渥圣宠,后宫诸妃都不曾有过。
这般看去,谁又能相信这是个心狠手辣的宦官。
饶是关山月这平日里的纨绔子弟此时都有些看愣了,直到夏白眉收了招过来见礼,才低头掩饰般饮了口杏花酒,然后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夏大人好俊的功夫啊。我听闻,长安八大南馆里的倌儿们也各个都议论夏大人功夫好,巴不得能有福气伺候您一回,不知您练得这两套功夫,倒是哪个更厉害些?”
关隽臣也知道,关山月还真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因此只是笑了笑,也不搭话。
夏白眉也坐了下来,他练了整整一个时辰,额头上却一滴汗珠也未有,仍是那般体面。
他从从容容地用丝帕擦了擦手,然后才沙哑着嗓子缓声应道:“世子说是两套功夫,我却要说,您错了,这还真就是一套功夫。哪怕是风月那事,也讲究个火候,讲究刚柔并济,世子爷终究年轻……年轻就气盛,还需磨磨性子。您若是不嫌弃,我倒可传授一二。”
夏白眉今年未及三十,其实也不过大关山月两岁,却一副老成在在的样子要传授技艺。
关山月气得差点被酒呛到,他平日伶牙俐齿,可却偏生因为先前的败绩,愈发不知如何反驳夏白眉,只能低头兀自生闷气。
其实并非宦官不狎妓,只是他们身上缺了东西,心性也扭曲,行事便越发阴毒,总得把人折腾得半死不活,所以哪怕出手大方,都历来被风月场的人们所畏惧。
但夏白眉却偏偏并非如此,他平日里在乌衣巷为官自然有狠辣无情一面,可对那些本该被视为下贱的小倌却似乎极是温柔,从未听闻他伤过任何人,倒是被他睡过的纷纷食髓知味起来。
这般独特的宦官,大周朝也真就只夏白眉一人。
关隽臣看关山月斗嘴吃瘪也颇觉好笑,许是因为谈及风月之事的关系,他不由有些出神。
也不知是怎的,碰过晏春熙之后,他便对别院的公子都兴致缺缺,总觉得少了点鲜活动人的情致。
他年纪已不轻,却也不曾想到了这时候竟又重拾对床笫之乐的迷恋,这些时日本也憋了许久了,着实烦闷。
这两日,也不知道晏春熙的伤势如何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便有点压不住心思,起身对关山月和夏白眉道:“夜里风大了,本王便回去歇息了,两位自便。”
关隽臣到十二院的时候,晏春熙已经睡下了,他想了想,还是叫人只把烛火点起了两根,然后便坐在了床榻边。
关隽臣自己也觉奇怪,这王府里有十八院公子,还有个平南王新送的霜林,他若是有兴致,想去哪里过夜都可以。可他却偏偏坐在这儿看晏春熙睡觉。
那少年睡得很熟,背上狰狞的伤还未好,所以仍只能趴着睡,他脸侧着面向外面,呼吸很是匀称。
关隽臣之前听王谨之说他因为伤势的缘故,这两日断断续续在发烧,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仍是有些烫的。
关隽臣已好久没这么仔细端详过晏春熙的面容了,先前冷了他半个月,之后便多事多灾的,两个人也实在许久没在一块好好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