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用手摩挲着晏春熙的背脊,他喃喃地道:“小傻瓜,你心中一片明澈赤诚,实在是难得。可这其中许多事你却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你可曾想过,哪怕皇上、皇上他当真是不仁不义……这天下,又有谁能来向他问罪?”
晏春熙靠在关隽臣的怀里,他的眼里空洞了一刹那,可随即却伸手握住关隽臣的手掌,他抬起头,忽然道:“若是如此,那、那我们能不能离开?”
“离开……?”
“嗯。”晏春熙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小声道:“我们、我们不做这高楼里的一环了,我们离开——就像是书里写的游侠那样……去浪迹天涯、去看遍大周的山河,好不好?””
关隽臣看着少年在他怀中有些憧憬期翼的目光,不由楞了一下。
那瞬间他忽然想到恭亲王临行前为关山月留下的两行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思退、思退,皇叔叮嘱过他的这两个字顷刻间涌上心头。
这是他第一次在心底真切地兴起了思退这个念头。
褪去一身功勋荣华,再不做这个身份贵重的宁亲王。
和晏春熙一人一骑,走过江南细雨,看遍关山残阳,哪怕是布衣过此一生,又有什么不快活?
第二十二章
重阳节仿佛眨眼间就到了,偌大的金陵城在好几日前早已悄悄张灯结彩。
秋日里的佳节总是叫人愉悦的,人们在辛劳了数个月之后终于迎来丰收,便自然要趁着这时尽情欢庆。
这几日也恰好是秋风飒爽,关隽臣封地里的收成今年颇好,虽然长安那边风云诡谲,可宁王府里上下大多数茫然不知,自然仍是一片喜色。
关隽臣早就回绝了官府那边的邀约,王谨之本以为他要留在王府里过节,可却没想到前一天关隽臣忽然告诉他明日夜里要和晏春熙去金陵城内过节。
“那府里的各位公子……?”王谨之看着关隽臣正在和晏春熙一起挑出去时较为不显眼的衣服,探身向前,试探着问了一句:“前些日子霜林还跟我问起您,这会儿重阳佳节,您夜里也不回来吗?”
晏春熙脸上本兴致勃勃的,可听到王谨之提到其他院的公子时,虽然没说话,身子却突地僵了一下,一双杏眼望向了关隽臣。
关隽臣登时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不悦地微微眯起眼睛,往日里王谨之向来都颇能体察他的心思,可是这会儿这问话也未免太不识趣了。
晏春熙的身份本来就是两人之间的一个坎儿,少年如今犟着心思不愿意再做鹤苑公子,哪怕两人在这段时间说了无数先前从未谈过的话,可却偏偏再没让关隽臣碰过。
若是严格来说,两人如今倒似乎也不是曾经的那层关系。
关隽臣的确是憋得厉害,他倘若去找旁人,虽然似乎也没那么说不过去,可是按照如今的形势来看,他可实在是生不出那个心思。
关隽臣故意不看晏春熙,板起脸问了句:“霜林?”
他倒也不是假装,实在是一时之间记不起这是谁,可随即便也想起来是那个平南王送来的异域的蓝眼少年,他摇了摇头,不高兴地道:“我想去哪儿难道还要叫鹤苑的人允准不成?我和晏春熙去城里过重阳,夜里回来得晚。我今晚也不去别人那儿,就径自回流芳阁,叫他们都各过各的,你清楚了?”
虽然关隽臣脸色虽然很不好看,可王谨之却一点也没有因为惹恼他而感到沮丧。他躬身行了一礼,甚至脸上有点笑意地应道:“清楚了。”
关隽臣倒也不愿意在这个日子发脾气,哼了一声继续道:“今日过节,府里的下人若是无事的,也可打发出去让他们过节,这些琐事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了。若是无大事,别来烦扰我。”
“是。”
王谨之应了一声,很快便退了出去。
关隽臣见王谨之出了房门,摆出来的架子才终于拿了下来。
他低下头,颇有些讨好地对晏春熙道:“熙儿,夜里想吃些什么?这会儿金秋时节,正是蟹最肥的时候,这金陵城中醉仙楼的蟹做得最是美味,醉仙楼百年老店,窖里还有远近闻名的甜秋酿,咱们不如去尝尝?”
晏春熙看了一眼关隽臣,随即垂下头,只是轻轻应了声“好”。
关隽臣见他没因为王谨之问的事情纠缠,心中登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甜秋酿名贵,喝过的人并不多,晏春熙自然也不熟悉。可关隽臣却是知道,此酒尝下去初时颇甜,虽然温和不伤身,可几杯下去便颇有点暖情的效力。
要什么霜林,什么鹤苑,他今夜可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