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背对着王谨之,狼狈地用手指狠狠拭去了眼角的湿意。
他一字一顿地道:“治好之后,就带着程亦轩给本王滚,再也不要回来。”
“谢王爷、谢王爷……”
在他背后,王谨之连声道,随即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越去越远。
……
关隽臣站在大雪之中,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挪步。
他自己本也不太明白,他究竟为何要放过王谨之和程亦轩。
他本不是宽和的性子,更何况这是他一生最孤寂潦倒之时,挚爱离去、众叛亲离,可他却偏做了这一生之中最大度的决定。
他想了许久许久,雪停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只是怜惜。
心有悲悯,得见众生苦。
悲悯,是他仅剩下的那么一丝人味儿。
他终究是舍不得丢掉。
第四十章
王谨之和程亦轩留在府中治伤那几日,关隽臣本已说了不想再见到他们,可是后来听说程亦轩在雪中冻得太过厉害,连日服药仍是高烧不下,王谨之便一直衣不解带地照料着。
他心中略有些挂怀,还是找了个僻静点儿的时候去探望了一下。
素云阁内很是安静,几个火盆烧得很旺,程亦轩此时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领口围了一圈儿白白的兔毛,衬得他苍白的脸蛋更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王谨之手中端着一碗莲子粥,一勺一勺地喂过去。程亦轩张口吃了之后,两人挨在一块悄悄耳语了几句。
大约是王谨之这会儿又说了些什么,程亦轩被逗得“噗”地一下子笑出了声,随即软软地靠在王谨之怀里。
关隽臣进屋时步子很轻,王谨之又受了内伤,是以屋里两人一时之间倒也没发觉,他站在屏风外看着这一幕,心里突地就有些发酸,怔怔地站在原地。
还是程亦轩抬起头时才发现了他,少年的神情瞬间便有些瑟缩起来,怯怯地扯了一下王谨之的袖口。
程亦轩一贯胆小,先前在雪中之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才会有了几分敢与关隽臣直言顶撞的胆色,可是这会儿已经峰回路转,自然也就恢复了之前那个性子,一见关隽臣,便像是受惊了的小兔子似的往后缩。
“王爷。”王谨之一转身,见是关隽臣也吃惊地楞了一下,他起身像往常那样行了一礼,可是神情却还是有些紧绷:“王爷怎的来了?”
关隽臣知道,他虽然先前已免了王程二人的罪责,可是如今他二人仍是不免要畏惧自己,这虽然也没什么奇怪,可是却仍叫他心里有些许不顺畅,他向后退了两步,冷声道:“本王有事与你说。”
“是。”
王谨之忙跟了出来。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站定在廊下,关隽臣回过身时,王谨之忽地跪了下来,垂下头,声音微颤地道:“王爷,谨之该死。”
关隽臣一怔,还未来得及回答,王谨之便已继续道:“谨之先前不知,那日、那日,晏公子竟是在那一日走了。王爷,您……”
王谨之抬起头,神色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和担心,想了想道:“王爷虽说让谨之和程公子出府,可是如今这样……王爷身边无人,谨之……不如谨之留在您身边,也有的照应。”
他说到这儿迟疑地顿住了,显然是拿不定主意,不知关隽臣的心思。
关隽臣明白,那日他去素云阁去得太快,王谨之还来不及知晓晏春熙离去的消息,如今这几日才得了信儿,虽然两人不似先前那般关系,可是仍马上惦念起了他的境况。
关隽臣有些许感动,可是想到连王谨之心中也觉得晏春熙一走他必遭重创,这般软弱之处实在不愿被外人所见,脸色又不由有些不愉:“便是你肯留下,你的宝贝也未必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