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以强搏强自然输赢未定,但在这至情至爱的剑势中,少主那天地间最无情的掌法终于现出裂纹,碎成数片,饮千钟对准他的心窝,当胸而来!

我本还沉浸在这缠绵剑意中,却在意识到他擅动杀念时骤然清醒,情人蛊性命相连,若剑寒清要杀他,我也必死。未及细思便已闪身出现在台上,出刀挡下那携天地之力的致命一剑。

我已架起全部内力接这剑,本以为会受伤吐血,五脏移位,只求搏一线生机,但刀剑相交的瞬间,那杀意却风消云恬,我如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武道大会本不该伤及人命,那招可解释作刀剑无眼,收手不及。可这杀神向来随心所欲,若执意动手,却也没人能拦,况且杀我们这魔教妖人更是大快人心。思至此,我心底不免有些发虚,不好开口,便以眼神示弱。

他看出我在求他,只冷冷盯着,黝黑的眼底怒意可掬,片刻后,重重冷哼一声,总算收剑,道:“承让!”

铜锣敲响,宣告上午比试结束。

少主自幼修的幽冥掌法,断情绝爱,未遇敌手,却被这至情至性的剑法打败,我见他乌黑衣袍衬托下,本就淬玉般的脸苍白如纸,黝黑的眼珠盯着我沉默不语。

这相思剑法借敌之势,他越强悍,这剑的反击便越强,就如没人能打败娘亲对儿子的思念,情爱之事,本就毫无道理。胜败乃兵家常事,败给这种剑法也不意味着弱,没什么可耻的,我看他也未受伤,便劝他回去用膳,他却恍如没听到我说话,心事重重。

我见周围人都已散去,只有我们和白界还在,想开口再劝,却听他忽然问道:“明月,你思念你娘吗?”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便答道:“属下生来便被抛弃,未曾见过她,又怎会思念?只听闻她是个剑客,剑法卓绝,当世难寻敌手,极度厌恶被束缚自由。”

他剪水般的眼瞳好似蒙着雾气,却忽得垂下细密的眼睫遮住那双眼,怕被人看到似的。我想他自幼失去娘亲,定是又被那相思剑法勾起回忆,这张脸实在貌美,竟让我觉得有些凄楚可怜,转念又想,他若可怜,我岂不更可怜,被他屠杀的无辜哪个不可怜?

正想着,却听他抬眸看着我,问道:“你也想离开长生殿吗?”

这视线阴冷如毒蛇般,令我浑身发寒,他们父子两个疑心病都重,先逼我服下昙逝,还不放心,又给我种情人蛊,到了此般地步竟还不信我,便诚恳道:“除了长生殿,属下还有地方可去吗?况且有情人蛊在,我哪里能逃得出您的掌心?”

他便不再说话,沉默许久才与我回去吃饭。

过了午后,我本有些疲惫想歇息,但在客栈中我没有自己房间,又不愿对着少主的脸,既然他昨夜答应放我出门,便自行离开。

临到楼下时恰遇到白界,她见了我那狐眼勾得越发妩媚,问:“陆郎,许久没见你救人了,她长得好看吗?是哪家姑娘?”

我们来时路上并未有机会说话,我也不爱与她说话,但提起此事,我想起上回惨死的红杏,唯恐她再去找柳如言麻烦,只好平静道:“白护法,你要怎样便冲我来,莫为难小姑娘。”

她眼尾桃花开得更艳,笑靥如花:“你还与过去一个样。可我也是小姑娘,怎不见你疼我爱我?”

我心道,你哪是柔弱的小姑娘?我敢放松警惕你反手就是一刀,谁还不知道谁?面上却不答这淫秽之语,错开她前往武道大会,打算找剑寒清赔罪,免得被认为我要造反。

环视四周竟未见他的身影,他竟没来守擂,想是喝酒去了,便远远寻棵树坐下专注看他人比试。

有上午的珠玉在前,下午场难免黯然失色,我昨夜睡得太晚,忍不住犯迷糊,不住点头险些睡着,便有人轻拍着我肩膀唤我名字,还未睁眼便听到那尾音上扬的轻佻声音:“碍事的人终于不在了,小明月,来陪本宫聊聊吧。”

我抬头看清面前的人身姿颀秀,面如冠玉,与上回不同的是换了柄新的翠色碧玉折扇,轻摇玉扇,一身风流气,正是太子。

我环视四周,未见精兵侍从,只有他简装出行,想来他所说碍事之人当是少主或剑寒清,也不知他贵为太子,还怕大哥做什么?不过仔细想想,剑寒清的确可怕,我如此心狠手辣的妖人也拿他毫无办法。

便勉强点头道:“太子有何指教?”

我向来守礼,他却收了折扇唐突地拉起我的手,笑吟吟道:“本宫喜欢你很久了,你可愿陪我进宫,往后让本宫来照顾你?”

头回有人说喜欢我。

我呆住,困意一扫而光。

这太子似乎也是个疯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他竟上来便说这个。我再观他面上嘻笑,想来是玩笑胡闹罢了,便平静下来,正色劝道:“太子莫要玩笑,在下与你不熟。”

他见我不信,带笑的眼里露出急色,那温热绵软的掌心将我微凉的手指包裹着不让我抽出,我垂眸看着自己苍白枯瘦的手背,连青筋血脉都清晰可见,听他说道:“怎么不熟?你不认得本宫,本宫却自知道你的时候起,便想疼爱你,照顾你,娶你回家好好待你了。”

这污言秽语听得人一阵火大,我见这手文弱无力,只要轻轻攥紧便能将它握断,不由抬眸冷冷瞥他作为警告,他却同他哥那般得寸进尺,缠上来环住我肩膀,埋入我肩窝,厚颜无耻地道:“还有,叫太子多生疏,叫哥哥便是。”

他非习武之人,身材却比我强健,我这不留神竟被占了便宜,顿觉奇耻大辱,正欲拔刀教他做人,却见他身后不知何时静静立着道高挑的身影,将那午后斜射的光尽数挡住。

我看到他背光而立,神情隐在阴影中,晦暗难辨,身子僵住,准备好赔罪的话都忘了怎么开口。

这时却觉身上一轻,是他扯着太子的手臂将其拖拽起身,拉至树后没人看到的地方,压低声音训道:“我昨日怎么与你说的?不长记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