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见太子平时风流堂堂,威仪万千,在这煞神面前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小心翼翼地将我挡在身后,矮声辩解道:“讲道理嘛,大哥。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明知我对小明月爱慕已久,却瞒着不告诉我,如今总算找到,你却恐吓不许我靠近,你倒说说是为何?”

我仍未明白这个爱慕许久是怎么回事,便听剑寒清握剑的手攥得咯吱作响,面无表情道:“你懂什么是爱慕?”

太子悄悄拉着我的手,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争论道:“大哥,不懂的是你。明月长得好看,谁会不喜欢?难道人人都像你这样,除了打架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吗?”

我心里补充,还知道酒。

又见剑寒清面色沉着,已很不好看,是每回要收拾我前的迹象,我本就惹他不快,便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离这登徒浪子远点,怕被伤及无辜。

剑寒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是对我说道:“闭眼转过身去。”

我惯来幸灾乐祸,不能亲眼看到别人被收拾,心里难免有些遗憾,面上却乖乖地点头转过身去。便听到身后太子求饶喊道:有话好说,别打脸……

接着便听剑寒清嫌弃的声音,道:“不许叫,打两下便喊,以后怎么当皇帝?”

于是连哀叫声都没了。

我心道剑寒清揍就揍了,还堵上人家的嘴不让叫,这不是欺负人吗?

待他管教完弟弟,我见太子脸上安然无恙,只是头发乱些,衣裳沾了灰,看来是危急关头只顾护着那张俊脸,仔细看来,他与剑寒清眉眼确有几分相似,只是一个英气,一个风流气。

太子被收拾一番后老实许多,不敢再上前拉我的手,对我赧然笑笑,道:“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应当先了解对方。小明月,本宫今年二十有五,未有婚配,性格开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大周未来皇帝,长得也还可以,若没有喜欢的人,不如考虑一下本宫?”

我无言地看着剑寒清,希望他能管管。

剑寒清阖上眼,再睁开,咬牙沉声道:“你打从娘胎出来,说过爱慕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你明知他……还问我为何?对着那棵树罚站去,没我允许不许说话,待武道大会结束,我会亲自送你回宫!”

绝对的武力逼迫下,太子终是忌惮自己那张俊脸被打破相,只好乖乖罚站,那之前仍恋恋不舍地对我说道:“小明月,本宫的话要好好考虑,我等你回复。”

我已尴尬万分,别过脸去不愿答话。

待他安静罚站,剑寒清才看向我。

我想起上午那事,抿唇不言,低头任由他看,却感到他的食指轻轻落在我眼下的青黑,想将那倦色擦拭干净似的轻拭。敏感处被触碰,我忍不住垂眸,眼睫发颤。平日我没惹他便被好生收拾,今日我当众顶撞,他没动手已给足我面子,这顿修理定是逃不掉。

可我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柔和,想起今日对上我的刀时他骤然撤去杀气的剑,便胆子大了,低声商量道:“今日多有得罪,您要如何处置在下都认,只是可否允许我先休息一会?”

他不说话,将我的刀与他的剑搁在身旁,在这遍地枯黄中靠着身后树坐下,垂眼视线自己身侧轻点,我会意,乖顺地挨着他坐下,总算得到片刻安宁。

我看着台上的比试,忍不住问道:“您为何不来守擂?难道不想夺魁了?”

他抬起下巴望向太子,不悦道:“这小子送了我两坛美酒,我这酒鬼,怎能忍到夜里?只能认输。”

我就知道,此乃头等大事。

他也问:“你看今日的剑法如何?”

我便道:“借敌之势,不愧是不败之剑,但弃刀换剑太耗时间,不知这剑意是否能与刀意相通?”

他嗤笑道:“能,我还能学会刀法亲手教你,小护法,我劝你闭眼做梦,这样快些!”

他说着,滚烫的掌心揉着我的发顶,轻柔又怜爱。我觉得有些丢脸,却不敢挣扎反抗,他顺势揽住我枕在他胸口。

我不喜被人靠近,但没他允许却不敢擅自动弹,只浑身僵着呆在他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炽热的胸膛,隔着衣服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胸前紧实肌肉。

我感到他的手顺着长发滑下,如爱抚幼崽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我的右肩。在这罕见的温柔抚摸下,我渐渐放松下来。

此时阳光照得暖意融融,我靠在最炽热温暖的地方,眼皮越发沉重,视线瞥过台上的刀光剑影,瞥过我淡青色衣摆,最后看到我的刀和他的剑,正并排搁着,感到分外安心。

我的刀虽非神兵利器,但无论劈砍杀人都无比称手,它陪我熬过人生最黑暗的五年,保护着我,我至今也不舍丢弃,便取名为惜年,希望它能陪我走到最后。

我在这胡思乱想中,终扛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梦中未有绝世刀法,却梦到我变作今日看到的那片枯叶,正如它那般卑微孤零,寒风吹起,本该遵从命运随风而去,化为尘泥,却因这一时的怜惜,得以片刻喘息,我觉得这雪白衣襟上有无限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