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从一开始,东西就藏在温婆婆这里。”颜清道:“恰好东西又是在你离开温婆婆家之后失窃的,所以他找上你也是情理之中。”
“两年前,温醉将温婆婆一家赶出温府。后来冯磊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也或许没有,但凭温醉的多疑,在冯磊多次上门之后,必定起了杀心。”江晓寒道:“我最初以为,温醉是放不下多年情分,才在温婆婆身边放了人。但现下看来,这群人恐怕不但是照应她。”
“还要监视她。”颜清说。
江晓寒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颜清越过他看了看院中的情形,才发现温婆婆就躺在廊下的台阶上,他皱了皱眉,抬脚往屋中去了。
江晓寒没有阻止他,片刻后颜清手中捧着一件干净的衣服走出房门,伸手将温婆婆的双眼合上,然后将衣服散开,盖在了对方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半跪下来,伸手握住温婆婆的手,垂眸念了一段往生咒。
江晓寒站在两步外的地方看着他,颜清安安静静的半跪在那,长发顺着他的肩骨散下几缕,他整个人看起来安宁又祥和,眼中存续着超脱世俗般的悲悯,宛若隐世的神明,只有在苦难处才能勉强窥得那一星半点鸿衣羽裳的仙人之姿。
他似乎从来都是那样磊落,干干净净的,从未被这尘世所染,当真是怀瑾握瑜一般的人物。
江晓寒站在雨中,鲜血混合着雨水蜿蜒到他的脚下。他沉默的等着颜清念完这段往生咒,才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颜清紧随其后,走到巷子口时,才低声拜托守在巷口的轻甲男人进去将人殓了。
“人死如灯灭。”江晓寒脚步不停,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颜清闻言看向他。
江晓寒的外衫已经湿了,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肩背线条。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像是永远不会迟疑。
江晓寒的声音穿透雨幕,近似叹息:“而活着的人,能做的只剩下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第30章
这场雨下得又急又密,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停了。
东城门的守将起得早,天不亮时也没发现天象不好。于是还没来得及回去拿上雨具就被浇大雨了个透心凉,此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了一声晦气。
几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蹲在城门下躲雨,身上的布甲吸了水,比往日沉了一倍有余。
“怎么忽然就下起雨了。”其中一个男人啐了一口,不耐烦的抱怨:“什么狗屁天气,轮到老子执勤就这么晦气。”
男人脸上横贯着一条刀疤,说起话来半边脸的肉都在抖,看起来十分狰狞。旁边的几个守卫似乎有点怕他,都不敢出声,默默的将手中的长枪倚在墙壁上,将身上的衣服从甲片的缝隙中揪出来,徒劳无功的拧着水。
刀疤脸讨了个没趣,没好气的对着墙壁踹了一脚,长枪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还差点砸着人的脚背。
“你有完没完啊?”有人不乐意了:“不想干就自己脱了衣服去找校尉削籍,在这逞什么英雄。”
无故削籍是为逃兵,刀疤脸的面颊**两下,怒气冲冲的道:“你说什么?”
“别吵,别吵。”一个纤瘦的青年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他说话轻声细语,似乎想来脾气很好:“若是让保长知道在值守期间犯了口角,又会多事。”
刀疤脸得了个台阶,也就坡下了,冷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去捡起了自己的枪。
那青年腼腆的笑了笑:“我看着天色还早,上头的大人虽说要拦人出城,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两位大哥不如先回去换身内衫,带上雨具再来,我替你们看着点,也没人会发现。”
平江府的城墙高两丈有余,墙上还装有重弩,等闲人是不可能越墙而过的。所以想要出城,必定要从这六个城门之一走,现下离天明还早,几乎没什么要出城的人,哪怕只留下三五个人也足以应付。
刀疤脸和方才争执的男人眼珠一转,便都同意了。
原本漆黑的天色逐渐变得灰白,城门外开始传来窸窣的人声,经常有附近的庄子或村民在天刚亮时带着新鲜的蔬菜和瓜果进城,分送给各个酒楼或高门宅院。
上头的命令只是严查出城,守将看了两眼进城的零星几人,见对方皆身着打着补丁的旧衣,踩着草鞋,便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
进城的村民带着大大的斗笠,互相搀扶着往城中走,他们的步伐蹒跚,从斗笠下露出的下颌泛着不正常的惨白,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
但片刻后,主街上一声惊雷,劈醒了大半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