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必要回答,对方不过是温醉的家仆,还够不上格与他说话。
温忠却误解了沉默的意思,以为江晓寒色厉内荏,此时也不过心虚罢了,自然更为猖狂:“大人来此只是巡查两江,并非调职。您如此扰乱平江政务,未免——”
“闭嘴——!”
姗姗来迟的温醉冲进门,对着温忠的后背狠狠的踹了一脚,直接上对方踹得扑倒扑倒在地。
温忠吓了一跳,在地上扭来扭去,活像一条肥厚的虫:“老爷——”
温醉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旋即冲着江晓寒陪笑道:“江大人这是何意。”
从官位级别来讲,温醉理应向江晓寒行礼,升堂时坐在下首也无可厚非,只是先前江晓寒没与他计较此事。
江晓寒之前只派了亲卫去通知温醉,现下看来,这位向来体面的温大人竟像是被从床上拖下来的,外衫系的歪歪扭扭,压衫的玉佩都带的松松垮垮,随时会掉在他的脚面上。
温醉虽然直觉江晓寒来者不善,却不知是为什么。
他虽为外官,却也对江晓寒有所耳闻。这位左相年岁不大,在京中却很吃的开,滑的像条泥鳅,谁都沾不上手,却谁也不得罪。
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这实在是一项好本事。
所以若说今天这一出是为了先前在城外追杀他一事,连温醉自己也不相信。官场中的这些阴私大多都是不能翻在明面上的,哪怕江晓寒心知肚明是他的人在外头伤了他,都也得自己打落了牙吞进肚子,说是歹人所为。
温醉好歹是一方大吏,江晓寒若想真的动他,没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决计过不去京中那一关的。加之最近陛下病重,两位皇子监国,他身负皇子外家的身份,若是些莫须有的错处,那京中自会保他。
思及此,温醉的心下稍安。他的眼珠转动着,飞速的在心里盘算着最近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江晓寒手中。
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什么有用的,只能谨慎的瞄着江晓寒的脸色,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江晓寒充耳不闻,也不叫人替温醉搬个座上来,看起来是铁了心要与他撕破脸皮了。
他如此做派,其实不光温醉,连卫深也觉得奇怪。
本朝律法中曾言明,属地出现瘟疫,要算作为官者的大错处不假。刘家村出现瘟疫也是实情,而温醉丝毫没有察觉,甚至放任其闹到平江城更是大不作为,江晓寒若是因此发落他,算来算去也在情理之中。
但温醉毕竟是一方要员,哪怕今日抓了错处将他贬了,日后也保不齐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江晓寒不像会如此断自己后路的人。
卫深不由得想念起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江晓寒现下就像是一刃没了桎梏的妖刀,锋芒毕露。仿佛他身上那股为数不多的温和气息都随着那个年轻人的离开一并消散了。
屋内的气氛尴尬又古怪,江晓寒不发一言,反而像是对那茶碗起了极大的兴趣,不住的伸手摸着碗上的瓷釉,倒像是爱不释手一般。
温醉觉得不对劲,江晓寒初来平江时,他曾试探过对方。当时江晓寒虽反将了他一军,对他绝无杀心。
但今日不同,他看着上座的青年,心底冰凉一片——江晓寒今日是抱了一击必杀的心思来的。
这一段时间内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了。
温醉冷汗涔涔,不由得道:“江大人……”
“平江城外出了瘟疫。”江晓寒摸着手中触手生温的瓷釉,垂眼道:“闹了半月有余,百姓进城喊冤,温大人不知道吗?”
温醉一惊:“这——”
“想来温大人是不知道的。”江晓寒说:“温大人日理万机,这等小事怎能污了大人的耳朵呢。”
“不不不。”温醉连忙道:“这许是个误会,事发突然,下属的官员还未来得及上报也未可知,下官必定尽快处理。”
“不必了。”江晓寒似笑非笑:“本官既然坐在这,便是来替大人分忧解难的。”
温醉顿时觉得十分荒唐,难不成就为了这等小事,江晓寒就觉得能扳倒他吗。
他似是想再争辩几句,抬头却正撞上了江晓寒似笑非笑的那双眼——江晓寒生的极好,那双桃花眼中向来带着三分笑意,这令他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是既随性又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