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的禁军府衙内,正换着今晚最后一班岗,只是岗哨松散,原本应换岗的兵士无端少了一大半。
可惜禁军指挥使也在宫宴其列,此时早已经只身往内宫去了,并未见着这反常的一幕。
禁军平日要戍卫宫城,也有其他任务在身,大多以营为基准,只有少部分轮休的禁军兵士才会留在府衙之中。但现下向来大开的禁军府衙大门紧闭,院内灯火通明,禁军的副指挥使背着手,鹰隼般的眼眸一个个扫过列队而立的兵士。
“人的一生要面临很多种选择,选对了,日后坦荡一生,光宗耀祖;选错了,便是粉身碎骨。”副指挥使在台阶下站定,身上的银甲泛着白光,他神色阴沉,语气冷硬:“但结果如何,在你们自己手中……孤注一掷,明白吗。”
赵浮就站在队列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禁军府衙的院落不大,满满当当站了这些人本来就挤得很,他左边的兄弟脸红脖子粗地跟着喊着口号,右边是一堵冰凉的墙。
他觉着自己站在这里,像个异类。
所有人都在为了某种东西而激动,热血沸腾,只有他站在这里溜号走神,想着长乐殿中的宫宴是不是已经开始,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内宫时是不是已经凉透了。
禁军中大多都是世家公子或将门子弟,但这些嫡系重臣家的儿子毕竟不足以支撑起整个禁军,所以除了各军各营的指挥使之外,也会有类似赵浮这样,从边疆殉职将领中遗留下来的将士遗孤用以凑数。
赵浮的父亲曾经不过是谢家军帐下的一个百夫长,平生最大的志气就是攒够了军饷好在边城置办个一亩三分地。可惜这远大的志向没能实现,他爹死在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反击战里,十分倒霉地被流矢射了个对穿,兜里的三两碎银子从破碎的外襟掉了出来,连带着他娘求来的平安符也被箭头射了个稀碎。
谢永铭替他家封了银子,安葬了他爹,又替他娘在边城置办了个小院,也算是误打误撞地圆了他爹的遗愿。
赵浮容貌随了他爹,性情却随了他娘,是个没甚主见的汉子,莫名其妙地被拉进了禁军凑数,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底层转悠,连同僚的脸熟都没混上,平生干过最大的事儿就是在万国来朝时看守城门。
现下他懵懵懂懂地听了一刻钟才听懂,这是要造反啊。
还不等赵浮的脑子转过弯来,上头副指挥使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已经结束了,他身后禁军府衙的大门左右打开,里头灯火通明,身着银甲的男子从里头走来,站在了众人面前。
是宁煜。
算无遗策的江大人终于犯了错,宁煜压根没有想从外头攻进来,他原本就在这禁军府衙之中!
宁煜不会武,生平还是第一次穿这轻甲,十分不习惯,走动间也略显僵硬。只是临到这个时候他还依旧顾念着自己的体面,轻甲边缘露出的软衣是明澄澄的黄,他并未带头盔,而是依旧带着他那顶蛟龙玉冠,四殿下通身皇族气派,连轻甲胸口的护心镜都额外雕了一圈镂空的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