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欲斜,喧闹繁华的凉州城渐渐归于平静,金色余晖洒在高大的城楼上,投下一片片隐秘的影子。
方铭回到府中时,方渡寒正与几名兵士切磋,黑色军服的方家军中一袭白色格外亮眼,方渡寒使刀狠戾凶猛,加之他那龙形刀本就锋利,兵士们本抱着陪主子玩玩的目的,如今却不得不拼命使出浑身解数自保,方渡寒左臂一振,刀锋堪堪从兵士头上悬过,角落里那颗刚栽好的杏树“咔嚓”一声,折了大半。
方铭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己手腕隐隐作痛,方渡寒的武功胜在力劲,巧计不多,每次出招时都以极大的力道震得对手手腕生疼,集不起精力应对,这也是他能以一敌百的大部分原因。
正想着,方渡寒已放了刀朝他走来:“告诉方伯莫在院里栽树了。”一身纯白薄窄袖蟒袍被汗水洇湿,发冠高高束起。刚练完武的身子爽快舒爽,此刻他那狭长的眸子也仿佛不再那么深不可测,闪动着几分少年意气。
“好。表哥,我刚从刺史府回来,颜澈文的百十个兵士已安置在那里,但没看到颜澈文的人影。据探子说,他和只带了身边两个随从去逛凉州城了。”方铭道。
“逛城?逛什么?难道他发现西巷有问题?说具体点。”
“他逛了逛集市,还买了个毡帽和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后来又去茶馆里吃了茶,跟茶馆里的人聊了不少闲话,我回来的时候,探子说他去了酒楼,点了一桌子菜……看起来像是闲逛。”方铭说着,觉得有些无奈。
方渡寒眉棱挑了挑,一时无话,半饷轻轻笑了下。
不见官员直接便衣暗访,足见其谨慎多疑;敢带两个随从出门,足见其武功高强;以闲逛掩盖真实目的,足见其心机深沉。
“表哥,我们该怎么办?”方铭按耐不住问道。
“方铭。你且看吧,这个黜陟使,绝不是个简单人物。”方渡寒如切如磋的一张俊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开始感觉到未知带来的压力。
第2章 薄云冷月
夜色深沉如墨,萧瑟寒风吹散薄云,天空中只一弯冷月,倒是澄净的很,颜澈文关了窗回身倚在榻上,拨着石榴干一粒粒放进嘴里,屋内烛火跳动,扰得他心里也有些焦虑。
西北饮食辛辣重荤,颜澈文多有不惯,那李云是个极有眼力的,初春新鲜水果难寻,便早备好了葡萄干石榴干供主子解腻,这会儿又端了盆热水过来:“主子泡脚舒泛下吧,这几天风吹日晒,奴才看了也觉得辛苦。”
“云子,难为你照顾的如此周到,有劳。”颜澈文赞许地看了李云一眼,制止了他的手,自己脱起了鞋袜。
“主子,您说这话不是折煞奴才?”每次听他客套,李云都觉得冷汗直冒,讪笑着退到一边,又道,“外面盯梢的走了……”
“仔细看好了?”颜澈文笑道,“逛了四日,方渡寒的人盯了四个日夜,也是煞费苦心。”
“主子放心。宋锆正在外面守着。”
颜澈文略一颔首,“去把珠子拿过来,这几日跟朝中断了联系,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李云应声走到柜子前,从包裹中翻出两个匣子:“主子,是看颜阁老的,还是看内卫的?”
颜澈文顿了一下,叹口气道:“都拿过来吧。”
熄了烛火,匣中的珠子隐隐泛出了光芒,不多时,一只黑翎鸟便扑簌簌落在窗前,李云开窗从鸟脚的纸筒中抽出了信,呈给颜澈文,随后点亮烛火,关了匣子收到包裹中,又打开另一只放在窗前,须臾屋内便弥漫起一股特殊的药香,引着一只白翎鸟飞进。
颜澈文将内卫的信件和颜望山的信件都细细读过,舒了口气,将信点燃烧尽。瞥了一眼李云神情,不禁笑道:“并非不信任阁老,望山为国鞠躬尽瘁,日月可鉴。只是我人不在宫里,大小事情不能都落在他头上,内卫也得分担着些。”
李云咽了口唾沫。低下头默默腹诽,搞两种信鸽传递消息,其实还不是不信任么。
“这几日逛过凉州城,你感受如何?”桌旁的人阖眼轻轻捏着眉心,烛光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脸颊上落下一片暗影。
“回主子,依奴才看,凉州外无纷扰,内有秩序,各国商队络绎不绝,虽然排查得严了些,每日开闭市时限也紧凑,但却一片繁荣祥和气象,看……看不出有何异动。”李云回道。
“不错,这样才最叫人烦忧。”想到那几个武将上的帖子,几乎将凉州一带描写成血肉横飞的人间地狱,颜澈文便觉得气血上涌,缓缓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水光潋滟的眸子多了几分愤恨的杀意,他心里已有了大致的决断,要定凉州,关键一步还在那方渡寒身上。
“让宋锆明天一早去刺史府通报吧。”
翌日清晨,凉州刺史府内,方渡寒坐在案几旁喝茶,刺史崔平正欲哭无泪,胡子快跟眼睛挤在一起了:“我的侯爷啊,黜陟使一会就到了,您说他要问起梁瑾的事,您让我如何回答呢?”
“啧,你着哪门子急?”方渡寒重重将茶碗摔在碟上, “人是我杀的,让他尽管问我。再者,你应承下来的时候就该想到早晚有这么一天。”
“卑职以为您……”崔平没敢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