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我现在就要反?动动你的猪脑子!”方渡寒起身活动着手腕,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去看看这个黜陟使是何方神圣。”
崔平颤颤巍巍跟在后面,看到方渡寒没佩刀才放了心,他真怕方渡寒见到颜澈文直接下杀手。
衙役将府门打开,方渡寒见那二人已等在门前。为首之人身量挺拔颀长,头发尽数用三梁贤冠束了,腰间一根银色蝠纹玉石革带,下坠金鱼袋,紫色官服外一件白色狐裘,更显雍容华贵,一旁的崔平早跪了下去:“下官凉州刺史崔平,叩见黜陟使大人!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无碍,崔大人请起。”颜澈文俯身扶起崔平,顺势睨了旁边的方渡寒一眼,那双杏眼似薄阳入水,风动涟漪,双颊在风中冻得微红,如施粉黛,这张面容堪称绝代风华,饶是方渡寒睥睨天下,也有一刻的失神。
“颜大人。”方渡寒略一抱拳,颜澈文未计较他的失礼,宽容笑了笑,“方侯爷。”
“大人请!”崔平一脸谄媚,迎颜澈文入了府。
“呃,颜大人奉圣上之命来咱这偏僻小城,不知所为何事啊?”一行人陪颜澈文在府内仔仔细细转了,回厅颜澈文落了上座,便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崔平实在受不了这安静诡异的气氛,率先开口。
颜澈文缓了缓神,被这一句官腔逗笑了,“崔大人真的不知所为何事?既然不知,颜某便言简意赅提醒两句,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前凉州刺史梁瑾大人被杀之事,二是朝中有人弹劾方侯爷意起兵凉州,圣上让我查明实情。”
颜澈文顿了顿,补充道,“依颜某看,这两件事,不过是前因后果的关系。”
众人都没想到颜澈文如此直白,崔平回头与方渡寒对视一眼,背上直接出了一层凉汗。
“颜大人倒是爽利,我方某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方渡寒唇角上扬,眼似寒星,直直盯向上座的人, “所以,这几日颜大人考察得如何?我是否有造反之意?”
“呵,颜某估摸是有的吧,不过侯爷藏得深沉,我倒真抓不下什么把柄。” 颜澈文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方渡寒挑了挑眉,“自是如此,颜大人尽可在凉州多呆些时日,慢慢探访,岂不更好。”
“叫侯爷说中了。”颜澈文笑道,“此事查不利落,圣上定不会放我回去。再说,良禽择木而栖,若侯爷真乃人中龙凤,我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此话一出,室内一片静谧。
“表哥,这颜澈文半真半假地在耍什么花招?他怎么知道崔平是商贾之家?而且您为何让他住进侯府?”木屋内水汽氤氲,方铭解了衣带,走入池中,只觉得今天刺史府内发生的一切都不符合他的认知。
“他敢住我为何不敢留,就百十个几个随从,还能反了天了?”闭着眼拢了拢湿漉漉的发丝,方渡寒道,“有几分机灵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若真的倒戈,也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我懒的要。”
“哥,你说,他那幅模样,还有那举手投足的气质,怎么看也是个朝中的风云人物,为何就探不到什么消息呢?”方铭不解。
“所以从刺史府一回来我就差虎子去京城探了。他从一个鸿胪寺管祭祀的小官一举升为黜陟使,也不符合常理。”
“哎?李羿陵还是太子时,太子妃因病殁了,然后他登基后就再未娶亲也未纳妃,你说会不会……”方铭开始胡思乱想。
听到方铭大胆的猜测,方渡寒缓缓睁了眼,湿睫将眸子衬得更加深邃,一双剑眉拧成了一个“川”字,他自小在塞外沙场长大,对宫中闱事不甚了解,他迟疑发问道:“李羿陵好男风?”
“这倒没听说,只不过瞧那颜澈文的容貌,若为女儿身那必定是红颜祸水啊!”方渡寒凛冽的目光射过来,方铭乖乖住了嘴:“我,我瞎想的。”
一道闪电蓦然打亮了天际,惊雷隆隆,方渡寒心念一动,“方铭,你之前说皇上脸上有痣,是在哪听说的?”
“那是方府还在京城的时候,小时候我去姑妈那里玩,你家府上一个服侍姑妈的老妪,与李羿陵的乳母是姐妹,她们下人闲聊时被我听到了,说是太子生得眉清目秀,而且正眉心还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那时候我已被父亲带到凉州了吧。”方渡寒从水中站起,用絺巾擦着身子,精壮的后背上,几道刀痕隐隐可见。
“是。”想起方家这些年的变故,方铭的眼眶不禁微微发烫,他想说些什么安慰方渡寒几句,却终是开不了口。
第3章 浮光遮蔽
蓟州盘山挂月峰顶,一处幽静道观掩映在奇松怪石之间,一年轻道人于案前抚琴,一双灵巧修长的手指吟猱自如,琴音袅袅,时而清如珠泠,时而重似击磬。忽起大风,吹息了油灯,屋内黯淡,那琴声也突兀地停下,唯有香炉还氤氲着檀香气息。
“先生,起风了。”童子关了窗,拿出火折子重新将油灯点燃,邱子鹤却再无心弹琴,起身走出了房间,夜风吹得道袍翩跹,他抬眼望去,流云四散,星宿澄明。看了一会,那清冷自持的脸上变了神情。
天蓬星浮光遮蔽,毕、觜、虚、危四星异动……
西白虎,北玄武。糟了,皇上恰好在……
思及此,邱子鹤回身把童子叫了出来:“灵儿,备马,我现在就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