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寒的嘴唇已干裂出几个口子,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郭嘉,粮草还剩多少?”
“回侯爷,仅剩三十担了。”郭嘉已战了将近两月,身心俱疲,此刻讲话都中气不足。
“报——侯爷!又晕过去两个兵士。”王胤从帐外进来,神色凝重。
方渡寒蹙紧了眉,心知再这样下去,精兵强将也会被击垮,他忍痛下令,杀一批战马饮血食肉,补充足精力之后,大军向凉州撤退。
王胤领命而去,方渡寒坐在帐中,听到兵士杀马之时,在低声呜咽……若不是逼到绝境,谁愿意杀掉随自己作战多年的战马……
方渡寒长叹,脑海中浮现出李羿陵的身影,此刻他们被困于此,并不知突厥与大周的战事如何,他似乎总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奢望,希望他在自己身边……可是,如果李羿陵故意不派援军,借吐蕃之手消灭威戎军呢?
考虑到这一点,方渡寒竟觉得自己的内心颓然坠入谷底,仿佛比这高原还要冰冷……
这不是,你早就应该料到的结局吗?
没有听秦先生的话直取京城,你可曾后悔?
方渡寒问自己。
那枚玉狮熨贴地呆在他怀里,他掏出来想要砸碎,犹疑片刻终归是舍不得。
第21章 月满西山
索褡这些时日也何尝不战得心累,方渡寒耐力和毅力均卓尔不群,与这样的对手作战,即使险胜,恐怕也要自损八百,可此刻他求胜之心迫切,见方渡寒大军向凉州一带撤退,便立刻抄其左翼,意把威戎军歼灭在途中。
方渡寒已几天未用火器,索褡料他弹药缺乏,便放心大胆地派骑兵近战,直扑威戎军而去。
方渡寒早预料到索褡会追击,早做好了近战准备。在战场之上,饶他枵肠辘辘,也仍腾踔飞扬,自有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势,腰间狮面金带熠熠生辉,玄色胄甲加身,如荒麓白川间一颗劲松,望见吐蕃骑兵已冲击过来,方渡寒双腿一夹马腹,举刀下令:“迎战!”
威戎军见自家侯爷战不旋踵,势如破竹,也纷纷奋勇杀敌。
寒龙刀在高原日光下,闪耀出刺眼光芒,可刀刃却冷气森森,血不刃锋,方渡寒冲将过去,矫若闪电流星,手上似有拔山挽澜之力,迅速开出一条血路,郭嘉、王胤随其左右,宁静莽远的高原狼烟四起,疮痍满目。
酣战一个时辰,双方僵持不下,索褡气极,他低估了威戎军的战斗力,没想到近战自己也占不了上风,于是命弓箭手放箭,逼威戎军退守。
方渡寒反应极快,立即率军转入冰川旁的山谷,暂避于此。索褡的箭放了个没完,只要威戎军持盾露头,他就下令死命放箭。
“妈的,放吧,我看他还有多少存货。”郭嘉忿忿道。
方渡寒用刀柄砸下一块山体上的冰,擦了擦上面的土放到嘴里含着,“把索褡送来这些箭都收着,逮住机会全还给他。”
“得令!”
方渡寒面上神态自若,心里却暗叹事情难办,如天黑之前吐蕃还不给威戎军喘息机会,那便只能硬闯了,如此一来,不知要折损多少弟兄。
他正这样想着,忽闻周遭箭雨暂歇,东边传来金鼓蹄劘之声,似有大军前来,郭嘉一愣,“该不会是吐蕃的援军到了吧?”
兜鍪之下,方渡寒的额上渗出了汗水,他吩咐王胤前去打探情况,自己缓缓上马拔刀,已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士卒也听到行军之声,看自家主子已骑于马上,也纷纷起身准备迎战。
“报——”王胤从山峦上下来,激动道:“禀侯爷!不是吐蕃援军,是朝廷军马,现在已经在和吐蕃对战了。”
方渡寒仔细听着兵戈之声,策马行至谷外向远处望去,原野上尽带银甲,那面赤色大纛迎风招展,隐隐可见一个“李”字。
心脏快速跳动了几下,方渡寒怔了怔,随后忍不住轻牵唇角,现下他仿佛又恢复了雷霆万钧的力气,策马扬鞭,“进攻!”
黑云盖野,威戎军从山谷中冲出,索褡已被突然冲出的朝廷官军杀得靡旗辙乱,自然抵不过两路夹击,他领兵落荒而逃,意回吐蕃境内召集援军,却发现西部还有朝廷的军队,无奈之下,只得北上。
威戎军进攻之时,虽说方渡寒也着玄色铠甲,与兵士混在一块儿,可在一旁督战的李羿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方渡寒的身影,他看着那奋勇杀敌的飒爽英姿由远及近,最后勒马在自己面前。
还没等自己开口,那人翻身下马时便蹙起了眉,“怎么瘦了这么多?”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过现在已无大碍。”李羿陵看着面前一身戎装的方渡寒,英气脸庞上满是战火余烟,眸色还炯炯有神,可面色难掩疲惫,嘴唇上的裂口尽管细小,却刺痛了他的眼……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将自己随身饮水的囊壶递过去,“喝些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