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每次沈梒前来探望时,谢琻都会提前将一院的下人打发空。沈梒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只是纸包不住火,也不知这方法究竟能为他们隐瞒多久。

屋内的竹帘拉着,一丝光也透不进来。不知何处燃了香,空气中有股沉水檀香的味道,闻了便让人昏昏欲睡。沈梒轻轻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往里间一看,果然床帏也严丝合缝地拉着,屋内之人似还在沉沉昏睡之中。

沈梒无奈摇了摇头,走过去想叫他起来趁热把豆腐捞吃了。谁知伸手刚一掀床帏,里面便猛地伸出一对胳膊将他猛地拉了进去,沈梒一声惊叫还未脱口便坠入了一个火热的胸膛。

“抓住你了。”谢琻如无尾熊般紧紧缠上他,亲昵地将头埋入他的颈窝。

帐子里满是成年男子那躁动的气味,再加上谢琻又发着烧,抱上来的时候跟个小火炉似得,勒得沈梒差点儿喘不上气儿。沈梒毫不留情地拧了下他的侧腰,挣扎着坐起了身:“身子还没好,胡闹些什么?”

谢琻赤着身子,懒洋洋地搂住沈梒的细腰不让他走,口中哼唧着。沈梒又拍了他一下,起身将床帏替他挂起,又亲自过去将还热着的瓷盅取了过来递到了他的眼前:“别闹了,先趁热吃了吧。”

谢琻却没有接,笑着问道:“是你亲自做的吗?”

沈梒一窘,“嗯”了声。

他方才对谢华说自己以前便会做豆腐捞,其实是在扯谎。他的家庭古板端谨,最奉行“君子远厨疱”那一套,自然不会有机会让他做饭。也是这次谢琻病了,他才想起要亲手做点什么吃的给谢琻开胃。可怎奈这双擅写佳词妙诗的手在一堆厨具中却笨拙得不行,不是烧糊了锅就是切到了皮肉。他红着脸,在家中厨子的指导下尝试了十几次,才勉强做出了一碗尚算成功的豆腐捞。

谢琻含笑接了过来。却见碗中汤汁橙金浓郁,切成丝的豆腐散若流云,又辅以虾米、榨菜、木耳、葱花、辣油、香油等十余种佐料,闻起来喷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谢琻拿起瓷勺尝了口,果然酸中带辛,有滋有味,最适合病中没胃口的人调理脾胃。沈梒又给他带了碗白米饭,也是粒粒晶莹饱满。谢琻就着饭,一会儿一碗汤便见了底儿,吃得是通身大汗、精神气爽。

“真痛快!”他吃完最后一口,放下勺舒畅地叹了口气,“好久没吃得这么开心了。”

沈梒给自己冲了杯香茗,此时缓步跺过来,将杯子递给他漱口:“你吃完了便好,我也该回去了,今日还有公务要办。”

“别走嘛。”谢琻连忙拉他,“就翘一次班吧。陪陪我,在这里躺会儿。”

沈梒无奈:“你这些日子偷闲偷得可够多了,竟还要我和你一起么?”

但他赖不过谢琻的耍赖,只好依言脱去了外衣,和他一道躺入了帷帐之中。

床帏是厚实的锦缎做成,拉上后床榻内昏暗一片,只能依稀看到旁边之人大概的轮廓。两人靠在一起,气氛十分安静宁和,徐徐聊着家常。

“固骧的婚事定了?”沈梒问道。

“嗯。”谢琻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前,挑起他一缕墨发用五指梳着,“已禀报了皇上,那边也有意,估计再过段时间便会赐婚了。”

谢琻给固骧公主安排的是与他们同科的一名进士,沈梒曾与他一同供职翰林院,所以彼此也认识。此人名列一甲,也算才华横溢,却不算有什么经纶济世之才。与治理国家、辅佐帝王相比,他更擅长写诗作赋,吟读经典。再加上他出身自京城小有名气的书香世家,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脾气宽宏、平和,不娇纵,也不爱争抢。就算是同科中出了谢琻沈梒这等天纵奇才,这人也从未心怀妒忌或刻意攀附,始终保持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清贵,有才,脾气好,出身不差,却又没什么太过高远的追求。这样的人,定是公主的良配。

沈梒听这二人即将修成正果,也不禁低笑了起来:“那便好……来日良辰,我定会送去贺礼。”

谢琻知道,沈梒是因拒绝了端嫔抛来的姻亲所以一直对这对母女心怀愧疚。虽然心中明白,他却还是忍不住打趣道:“其实若是你现在去找姑母说你愿意娶固骧,她定然会眼睛都不眨地把那位仁兄换掉。”

“休要胡说。”沈梒一眼便看出他又在钻营着吃酸醋,平静一笑道,“公主自有她的良配……况且,我不是也有你了吗?”

谢琻喜得乐出了声,紧紧搂住他,在他耳畔热乎乎地问道:“这么说,你也是我的良配了?”

“不然呢?”

“十里长街红妆,洞房长停喜烛。”谢琻笑嘻嘻地蹭他,“我的良人什么时候也能来把我娶走呀?”

沈梒笑着不答,谢琻又不依不饶地蹭过去非要他给个好日子。沈梒本想让他别问了,但想起前阵子两人刚因将来之事吵过一次,此时如果不答难免又会留下心结。被谢琻逼到无奈了,他只好随口扯道:“洪武二十九年吧。”

现在才不过二十七年。谢琻听了不禁有些失望:“还要这么久?”

沈梒清咳了声,低笑道:“家中寒贫,需得这么长的时间去筹措聘礼,方能来娶贵子。”

谢琻本是与他开玩笑,此时听沈梒认真答了,心中也不禁升起股热意,仿佛在两年后的某一日,他们二人真能携手在众人的祝福下共入喜房,从此生当分席、死亦同室。他怔怔地想着,又忍不住追问道:“那日子呢?洪武二十九年的什么时候?”

沈梒想了想:“十二月?”

“那么冷?莺花三月,浓荫七月,金秋九月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