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投,必有所报,不必再去担心镜花水月的虚妄,和竹篮打水的失落。
这难道不是至简至幸的事情吗。
可有时,他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会在去乡镇采买时,听到京城传来的风闻便会驻足细听;忍不住去翻看往日写过的策论和奏疏;忍不住写下了“板桥人渡泉声,茅檐日午鸡鸣。莫嗔焙茶烟暗,却喜晒谷天青”的句子后,又将诗句在烛火上烧去,仿佛不愿去看这白字黑字的谎言。
他有不平,却更多的是不甘。
这些不甘,会在夜深无人的独处和沉睡浅眠的梦境里,不断追逐这他的神魂。
沈梒又在窗前怔怔站了片刻,方再次往屋外走去,想将晒在院中的桑叶收回来,免得露重回潮。
可当他走过树下的那方石桌时,却蓦然瞥见在娄长风坐过的那个石凳上,放着个软皮包袱。他本以为是娄长风拉下的东西,可却又见包袱打结的地方夹着一张纸,展开一看却是张陌生字迹写就的便条:
“受故人所托,携此物带给先生。今日已十分冒昧,私不敢再当面相授,惹先生烦忧。望先生勿怪。长风拜上。”
故人所托……
沈梒的心忽然漏了一拍,随即蓦然加剧,以失控的速度和重量撞击着他的胸膛。手里轻飘飘的包袱,仿佛忽地变得有千斤之重,让他手微微颤抖着,难以自己。
半晌,他长吸了口气,无声合了下眼睛,终于鼓起了勇气般,他将那包袱放在了石桌之上。他伸手轻轻挑开了包袱结,将那穿千山、跨万里来的此处的东西露在了月光之下。
一抹艳红的色泽,如被尖刀剜出的血肉,刺伤了他的眼睛。
一本四方硬本的帖子静静躺在软皮包袱之内。丝绒的锦缎□□,金边彩线缀面,绣着戏水鸳鸯和富贵牡丹,象征吉祥的锦云纹盘绕着正楷体写就的“囍”字,四个口如新人大笑的面庞,透过纸张都能感受到那无声的喜悦。
可沈梒心神巨震,手指触到那微微凸起的锦绣,却似摸到了炙烫的烙铁,蓦地缩回了手。
那本轻飘飘的帖子,那么烫,烫得他的四肢心脉都绞痛了起来。他无声地急喘了一下,跌坐在了石椅上,有些畏惧却又不禁痴迷地静静看着那一抹艳红。无论再怎么痛,他却如那寒冬里被冻僵了的旅人,明知徒手取炭会被烫得体无完肤,却还是忍不住想去贪恋那一瞬极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