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之间隔着狱中的梁木,程沐靠近了几步。

“大人不肯说也没关系,我观大人书注七日七夜,如今虽第一次见大人,却更觉得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大人行文颇有风骨,并不似那等奸佞之人,人的嘴和脸可以骗人,人的笔骗不了人。大人年少有青云志,至今初心未改,究竟缘何走上岐路?”

程沐的喉咙有些干涸,眼中几分执拗,“史官修史,若不能留给后人真正的史料,修史的意义何在?”

赵嫣瞧着程沐摇头,“翰林院果真都是迂腐书生。”

史官修史不过是给帝王背书,有多少真章可流传?

程沐倒是驳道,“大人曾经也在翰林院呆过。”

他认真的举证反驳,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并不令人生厌。

赵嫣目光中竟有些迷惘和怀念。

他在翰林院的日子,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的老师林汾还在翰林院任职,同僚虽然迂腐,也正因为都是些迂腐儒生,倒少有勾心斗角之事。

若一直在翰林院,赵长宁是否也会一直这样天真?

眼前的程沐竟让赵嫣生了几分微妙妒意。

那妒意不知从何而来,倒让赵嫣心中发笑,又徒生悲切,轻轻咳了几声,脸色便又泛青白。

程沐把手中的手稿递了过去,“这是两个月前大人幽禁于赵家时候,翰林院的笔录。”

“首辅赵嫣,承平二十八年生人,于外祖处荫庇,建安二十年入内阁,言行无状,生性嚣张,因受先帝宠幸,建安二十五年为内阁首辅,先帝薨,欺压少帝,逼杀贤王,把持朝纲,穷兵黩武,列罪百余条,于永历三年六月为少帝发落。”

赵嫣一字一句读完史官笔下他的一生,神情淡漠的像是卒读别人的悲喜,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平静地瞧着程沐,“这里面,哪一个字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