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郎中眼皮也不抬,道:“起来,到人家后头等着。”
王小元心里刀绞似的发痛,同样头也不抬:“老先生,这着实是人命关天之事。我等得起,可他…等不起。”
他把金乌抱在怀里时,只觉从指隙落下的鲜血温热,身躯却渐如冰般僵冻。此时他竟有些怀念往时被自家少爷打骂的时日了,那时金乌虽常对他横眉怒目,却尚有生机,如今竟似是气息全无。
人群骚动着攘挤了一番,似是不满于这个固执的不速之客,一只只草履布鞋从王小元身边踏过,有人还肚中生棘,狠狠地往他腰腿上踹了几脚。
吴郎中目不斜视,慢悠悠道:“你觉得跪在此处,便能救他一命么?”
王小元咬紧牙关,道:“若是能救他的命,这就算跪在此处又何妨?”
“你就是跪上一辈子,也救不得。”老郎中叹气道,将笔置在瓷笔架上,挺直腰杆背起手,踱到二人身边。他蹲身下来,抓过金乌的手腕,诊了一会儿脉。方入疾馆来时,他便认准了这人一只脚已踏入寿方里,再活不长久。
罢了,吴郎中吩咐药僮收拾了些东党、黄耆,同补血养气的药一齐包在纸里,又拿了些细布,丢给王小元。老郎中背过身子,面有忧色,捋着须道:“走罢,走罢!事到如今,也只有些温养的药权且一用罢了,煎服了兴许能舒坦些。若是真有心救他,不若去九陇,到万医谷寻个方子。”
王小元连忙拜谢,抓着药包抱起金乌便跑。
初日从巷子里青郁的树丛间微现,碧叶间犹如金鳞闪烁,光点沉甸甸地坠在他俩身上。茶局里有两个煽风炉子的伙计,王小元从顺袋里掏了碎银,向他们买得只铜壶使。
他搬来条长凳,把自家少爷小心地倚在桌边。氅衣没裹严实,衣襟松垮地散下来,正恰教他瞥见金乌脖颈处还留着昨夜欢好时的红痕,衬着惨白肌肤更如白玉寒梅,云边绛霞,正是一片旖旎。王小元像被烧着了似的赶忙跳起来,凑到铜壶边烧水,将纸包里的药手忙脚乱地倒进去熬。
袅袅青烟里,王小元将脊背靠在桌沿,疲倦地往后仰着脖颈。壶嘴里冒出的水雾如飘渺青云,又似是凝成纷零白梅,最后犹如飞雪般融在空里。他凝视着水雾,似是望见了遥远迤逦的天山。他的年岁与记忆似是被偷去了许多,有些已迷失遗忘,十年间的光景更似梦里南柯。他再不是玉求瑕,可玉求瑕又是他。
水烧滚了,他把药斟在碗里。金乌依然闭眼不动,牙关紧闭。王小元摸了摸他脖颈经脉,只觉似有微微动静。他用矾石粉与盐混作一块,擦在牙根,总算把金乌的口撬开,把药仔细喂进去。
不知是否错觉,王小元总觉得在小匙探入他口中时,金乌微颤了一下。
“少爷…你醒着么,少爷?”
王小元试探着问,可等了半晌依然不见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