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袋里银子还有余,他背着金乌寻了间栈房暂且歇着。王小元此时心里只余恐惧,也只得轻手轻脚地把金乌放在榻上剥了血衣,把背后伤口抹了药粉扎好细布。他家少爷依旧是满身的伤痕,两年前他俩同游时玉求瑕偶然瞥见过一次,霎时被慑住心神,如今再看时又似是添了许多,且愈发消瘦羸弱。
做罢一切后,王小元又背起金乌。
下了楼,走在青石街上,哪儿都似是熟悉的风景,却又陌生之极。他还是玉求瑕时,曾同金乌转过几次天府,青黛砖瓦与碧澄苍穹依旧,串珠似的庭院,从灰墙边探出的苦慈翠竹,还有街边笑呵呵地编竹帽、扎纸糊的老妪……他正一点一滴地忆起过往。可每想起一点,心中便愈苦一分,往昔已逝,不过徒留念想。
金乌伏在他肩头,青丝泻在脖颈边,一晃一晃地挠着肌肤,有些发痒。王小元听见轻缓的窸窣响动,正出神时,却听见耳侧传来微弱的呢喃。
他侧耳去听,却发觉是金乌贴在耳边,幽微唤道:“…王……小元。”先前他没听清,又因心绪繁杂,只觉似晨风入耳,此时却忽然惊觉金乌从方才起便一直轻声叫着他名字,一遍又一遍。
“怎么了?”此时王小元心中在苦涩中生出几分惊遽,心口竟如雷轰电掣般发痛,停了步子不敢动弹。
他没想到还能等到金乌醒来,最怕的是这人一睡不醒。阇梨与郎中那悲悯的目光早已落在他眼底,他知道若要救病入膏肓的金乌简直似登天般难。
“……我在…哪儿?”
“在天府,我把你从宅子里搬出来了。”王小元心头七上八下,听着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担惊受怕,“还难受么?”
金乌方才饮了药,于病痛中微有些精神,却依然痛苦难当,微微摇了摇头。
良久,他才开口道:“别…管我了。”
“不成。”王小元听出他话里极力平抑着痛楚,也不由得心焦地加快了步子,脸上勉强笑道,“我说过要救你,少爷。放出去的话就同泼出去的水一般,如何收得回来?”
这话两年前玉求瑕曾说过一回,金乌却没应声。肩头渐有濡湿之感,还混着若隐若现的铁锈味儿。王小元心里一紧,赶忙要回头,却被一只惨白的手忽地搂紧了脖颈。
“别回头…王小元,你别回头。”金乌见他没有撒手的打算,微咳几声,呓语似的道,“你要是回头…咳,我打掉你脑瓜子。”
王小元如鲠在喉,只觉肩头背上似有水液漫开,温热而黏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