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众人压着嗓子低低发笑,对那些话文里临阵畏缩的软脚虾们嗤之以鼻。这话文毕竟是连武人都见得少的艺人胡造一通,把候天楼刺客描绘得犹如地煞降世,天山门中人直是群不顶用的丧门太岁。再加之在那传闻里的两门鏖战、“玉白刀客与黑衣罗刹断崖一战”后,武盟里便有些传闻,说两方皆元气大伤,只是天山门损耗得重些。于是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道是天山门势单力微,给恶鬼们有了可乘之机,又有一说是黑衣罗刹这一候天楼所磨的利刃出鞘,这才杀得这西北一大宗七零八落。
不一会儿说书人便讲到两门鏖战一节。只听得弦声急急,似有铿锵之音,入耳惊心。王小元霎时愣怔,兴许是由于风寒所致,他头疼耳热,昏眩间宛如听得有千百人在面前交戟厮杀,一下下扯着脑袋里的筋。
他抱着头将额贴在冰凉的桌板上,眩晕中周身仿如坠入漩涡,在湍流中沉浮。柳木台上的人声仿佛遥遥传来:
“北玄长老,名虽重而无实。三剑归鞘而难发,年事高而体衰。加之性情僻冷,不因人热,门生们畏其威势,当即背反投敌。正恰若中行说背汉,哥舒翰叛唐,悲矣!木生虫蠹,里通外人!”
王小元猛地抬起头,在唏嘘低笑的人群里惶惑地连连摇头。“不…不对。”
他也说不上来是何处不对,但当说到玉北玄与门生们的不是时,他失魂落魄,只觉心里隐隐发痛,像堵着块巨石。
似有遥远的风雪声飘传而来,他依稀听见刀剑冰冷的脆响,在空里迸溅的火光。玉北玄有如苍松般挺立的身姿,西巽长老与南赤长老拼死护住门生的情形,众弟子面露悲戚之色,一双双黑漆漆的眼仁隔着飘雪凝望着他,澄净却又似含着椎心泣血之痛。
他分明望见怒风饕雪之中,弟子们染血的白袍猎猎翻飞,犹如残破的旗帜。他们将剑刃缓慢抬起,抵在颈间,平静却悲凉地同他说出告别的话语。
根本没人背叛天山门,他们都在那一方断崖上殊死血战,甚而为了不被候天楼所挟甘愿献出自己的性命!
王小元头疼欲裂,颤声道:“不对,不对……”
一旁的伙夫似是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扭过头来蹙着眉道:“什么不对?这小子在咕哝啥呢。”
“这话文你写的么?你倒清楚啦!”
王小元扶着脑袋勉强支起身来。他此时两目中血丝乍现,悲戚与愤懑之色混浊了眼瞳。他咬着牙道:“全都…不对。”
“天山门弟子…个个清俭自持,才德兼备,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即便是死,也绝不会有损骨节半分——”
他平日里羞怯,此时身躯中却涌出一股怒气,火燎燎地灼着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