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候天楼刺客素日里落脚的山驿,离成邑近。虽说和一伙杀人厉鬼终日待在一处着实教人不自在,可兴许是在那处的草铺上睡过几日,玉乙未心里也生了些感情。
刺客惊道:“——说不准是土部叛贼来袭!先几日水…少楼主便已以密令周知各部,说土部在暗中夺下候天楼在天下各处的山驿暗巢,不想竟来得如此之快!”
听了这话,玉乙未反而松了口气,脱口道:“…原来是自己人。”
他禁不住想起在资州时土部之首王太扒拉着金乌的荷包想施舍自己一点钱财的浑样,心里不禁微宽。那胡子邋遢的男人倒也不是个坏种,对他还挺照顾有加。
可方脱口而出,他便已惊出一身冷汗,发觉自己竟说漏了嘴。
“自己人个屁!”刺客大怒,“土部早叛了!你到底是不是候天楼的!”
玉乙未违心讪笑:“我…嗯,我为左楼主能肝脑涂地呢。再说土部都是些穷酸人、酒糟汉,从他们那里讨的月钱能比在楼里多么?”
说实在话,候天楼给的月钱着实很多,每月竟有五十两白银,富家小姐都领不得这个数儿。可惜人命都太短,领够了一辈子的钱,便注定享不得一辈子的命。玉乙未姑且攒了攒,决定从这狗地方脱身后便把钱寄回去给自家老爹买大宅子。
刺客哼了一声,算是对他的话勉强认可。他一夹马肚,瞬时箭也似的飞蹿出去,奔向浓烟滚滚的山驿。
见那刺客策马奔远,玉乙未在后头慢悠悠地瞎晃,为难地在山驿围墙边踱着慢步。他还在忖度是否要入内作个帮手,他武功这般低弱,只会摆几个花架子。况且候天楼里都是些叫人疾首蹙额的坏人,他若是贸然入内,说不准还会被土部的“自己人”削下半只脑壳,平白送了性命。
王太与金乌曾向他隐隐透露过,土部兴许会来三番五次地侵扰候天楼,为的就是让左不正将目光从资州箩泉引开,好教他们在那处作一番大动作。他们也曾叮嘱玉乙未,叫他若是见了土部的人该避得远些,毕竟刀剑无眼,伤人无情。
“对了…银子!”
玉乙未一拍脑袋,忽而心急如焚,记挂起他的一百两银子正塞在皂袍的褐袋里,被埋在了山驿里的草堆里。
那可是他在候天楼里拼死拼活、拿命换来的银子!虽说其间没少作脏污事儿,可命都豁了,若是钱财都打了水漂,那可着实教人痛心捶首。想到此处,他竟是连如何凶险都顾不及了,一扭头便英勇地冲进山驿之中。
眼前只见浓烟蔽日,木灰扬天。黑烟犹如巨兽,盘踞于天穹之下。驿楼上蹿起红莲似的烈火,在噼啪地声中无情吞噬着厅屋。热浪扑头盖脸袭来,仿佛要将他溺毙于焦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