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边人头密密匝匝,祓禊洗灌的人多,白绒绒的甘露子、青翠的零陵香插在黑陶罐里的一汪清水中,着赤布袴褶的巫女为众人点洒祈福。王小元身形瘦小,怎么也挤不进人堆里,沿着江走了许久,身上已出了层薄汗。
麻布袋动了动,系着袋口的绳结松了,忽地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金乌发丝散乱,满脸怒容,一口咬在王小元肩上,恼火地大嚷道:
“蠢材!笨驴!你才是瘟鸡!”
王小元肩上疼痛难当,他这主子犬齿尖尖,每回都似要把他身上的一块肉给撕下来。
“少爷,别气呀,我不是把你从府里弄出来了么?”王小元痛得挤眉皱眼,“我要是不这么说,你阿爷决计不会把我俩放出来的。”他背着金乌往前走了几步,“而且你瞧,这外头的光景你不曾见过罢?”
金乌依然啃着他的肩,却已略略抬起了眼。王小元说得不错,他确是不曾见过这般景色。眼前天高廖远,江风徐徐拂面,只见锦江色若璧玉,浪花轻柔翻卷,雪白宛若浮云。
祓禊之人欢歌笑语,男子素布直身,风度翩翩。女子着珠戴翠,色若春花,端的是清丽可人。江边虽人流如潮,却也不觉得恼人拥挤。
王小元背着他走过人潮,各色布绸衫子在他眼前一掠而过,像是在看元宵时的花灯,在眼底留下缭乱的影子。金乌看得呆了,他不曾到过离金府这么远的地方,见过这么多人。在这儿他不再是众星捧月,受人处处监看的侯府公子,而是个在上巳节里寻热闹的小孩儿。
不知什么时候,肩上的刺痛感消退了。王小元偏过头,只见金乌早已松开了口,愣愣地望着人群,眼里像倾进了整道天河里的璀璨群星。
“好多人…”金乌喃喃道。
“这还不算多的。等街里舞起了金毛狮子,家家户户的人都会挤到巷子里来看,那时咱俩一定一步也走不动。”
王小元道,忽觉金乌搂紧了他的脖子。柔软的绸布擦过颈间,隔着衣袖,肌肤似是有些发烫,烧起来了一般。他背着金乌,本来胳膊已有些酸涩了,可心底里却忽地昂扬起来。
“少爷,你喜欢人多的地方?”
金乌轻轻点头,嘴角吝惜地微微扬起,“嗯,这样…他们就不会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