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李渡和福宁殿有些孽缘,早知太子要来殿里拜见皇后御医就已做好准备。

我虽在他身边做事多时,却并没有怎么见过他发病,至多不过是偶尔照顾一下发热风寒的太子。

太子的双目紧紧地闭阖着,一手捂在胸前,另一手难以控制地扼住自己的脖颈,似乎是喘不上气。

他就像个陶瓷做的精致人偶,没有感情,没有生命,全靠着对李澈的一腔偏执爱意行尸走肉般地活在世上。

在我来之前,李渡甚至连自渎都鲜少有过。他太孤独,又太执着,终日在生死边缘徘徊挣扎,渐渐地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御医掰开他的手指时,太子的指甲都陷入了皮肉里面,发青的指尖上沾着血渍,苍白的皮肤下是大片青紫色的掐痕,看着骇人又可怖。

他大口地喘着气,一名年轻的御医将兑了水后的药粉趁机灌入他的嘴中,又按摩了许久后李渡方才顺过气来。

太子偏过头悄声说着什么,声音嘶哑又支离破碎,他身边的那名御医脸色变了又变,忽而将目光转向了我。

李澈用冷水浸过的绸缎一次次地敷在我的手臂上,灼烧般的疼痛早已退去。我将袖子放下来,径直走到太子身边后半蹲下身。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有些可怜,像只落水的小狗。

李渡一生病就会变得脆弱,脾气也温柔许多,陆袭明总觉得我对他动过心,但陆袭明好像从未意识到,再深的爱意也会被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欺骗给消磨殆尽。

我平静地用太医递过来的软布擦过他的伤处,就像个关爱继子的主母一样温声问他:“疼吗?”

太子的眼睛湿润澄明,睫羽轻颤时,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我常见他哭,心里已经不会有任何的触动。

他脑中混沌,兴许是又将我当做了李澈。

我正欲站起身,让楚王来亲自安抚他的兄长时,李渡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

“阿簌……”太子的眼眶发红,一边流泪一边将我的手向着他的脖颈处引。

他的力气极大,与多病孱弱的身躯全然不符。

我脑中一片空白,李渡的速度太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我,我只知道一双冰凉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太子用这种极吊诡的方式再一次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储君的脸上露出微笑,用嘴型无声地说道:

“阿簌,杀了我。”

但下一瞬,御前带刀侍卫的突然赶到地解决了一切。

领头的那男人干脆利落的一手刀就将太子打晕,他单膝跪在地上向我行礼:“让您受惊了。”

我看着手上沾着的血迹,胸脯剧烈地起伏,久久无法平复。

在李澈将我扶抱起来时,我望着他和李纵稍有相似的下颌,险些要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

“兄长他……小时候被乱军俘获过,受了惊吓,故而有时、有时……”李澈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求您多担待。”

我和太子共事两年,从公务到床笫,时刻奉陪。但到今日我才明晓,我所看到的李渡从来都不是完整的他。

在他晦暗的心底,还藏着更深的深渊。

17

太子被送走后宫人将殿里收整了一番,李澈扶着我的手臂,侧颜柔美,连卷翘睫毛落下的剪影都是美的。

楚王身上始终笼着一层月光,让人捉摸不透。我静静地听他讲话,却想起了头一次见他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