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三四月的光景,春闱结束不久后尚未出结果。
沈符休沐带着我出去,汴梁城里春意盎然,仿佛折一枝杨柳,就怀抱了整个春天。
我坐在马车里,悄悄牵住他的小指,平日里他是不允我这么做的。
沈符从不亲我,也不抱我。
在深夜里我们抵死缠绵,沈符恨不得把我捧在掌心。然而天光一亮,我的原形就露出来了,沈主薄要像话本里的高僧一样,毫不顾忌地抛下我这只小狐狸精,做回那个遗世独立的正人君子。
但今天他似乎心情不错,竟就这样放任我牵住了他的手。
马车吱呀吱呀地开往近郊,我在心底暗暗地期盼着,这一路永远没有尽头。
但马车还是停下来了,我轻飘飘地踩在地上,听着远处歌女的唱词,也不知道唱的什么,悠扬飘忽,扣人心弦。
我那时十九岁,从小到大一心扎在圣贤书上,拼了命地想要出人头地,可到底也不过是孩子心性。
玩乐半晌后我的心还在怦怦地跳,仿佛从来没有一天这样开心过。
沈符带着我到附近的一间茶馆,他生得俊俏,一进门就有女孩儿向他投来目光,我却满心想着汴梁的姑娘真是漂亮,裙摆绽开就像洛阳牡丹盛开时一般绝艳。
沈符拍了拍我的脑袋,把我的视线从姑娘的衣裙上拉了回来。
长兄不近女色,也不许我多看旁人几眼。
我年纪太小,还以为这是他爱我的表现。
还没等我们落座喝上一口热茶,就有人来与沈符传信。
我跟着他到了二楼的包厢,最先见到的是礼部的陆大人,他与沈符关系很亲近,我以前就听兄长提起过他,不过好在这人不管贡举。
好像是叫陆袭明来着。
同桌的还有几个我已经记不清名字的人,他们在随意地闲聊,还很友善地把我拉进话局。
酒过三巡时,沈符突然去了外边,陆袭明坐过他的位子,勾住了我的肩膀,他有点微醺,与我贴得很近。
“你就是沈簌啊——”他私下里是个风流的公子哥,也不知是怎么和沈符成为挚友的。
男人的声调抑扬顿挫,正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青年走在沈符的身侧,他看着与我年岁相差不大,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稚气,但周身都带着那种叫人移不开眼的清隽贵气。
那样一个如在云端的人,能叫所有人都感到自卑。你出身洛阳沈氏又如何?你十九岁就参加春闱又如何?
荣华富贵,权势名利,于李澈而言不过是出生时就附在一起的俗气玩意。
但最让我感到难过的是沈符看他的眼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在被铜镜照上时我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沈符的。
上马车的时候我又听见了歌女的唱词,还是那么动听,但我已经没心情去记她们的唱词了。
我不会问,沈符也不会告诉我。
回忆里的李澈完美耀眼,现实中的他也明亮夺目。
我送他离开,大门推开后花香灌入鼻腔,有些微冲。
李澈倚靠在门边上,他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进了我的心底。
“《贺新郎》。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您时,有支曲子正时兴,是前朝一位学士填的词,我很喜欢。”
18
李纵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翻看一本册子,是我随手从架子上拿的,讲的是九州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