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在洛阳时,他在汴梁做官。后来我在汴梁时,他又到了江宁。

他明明都没怎么见过我。

“那您觉得我好吗?”我知道我问出了一个很幼稚的答案,但它真的在我心里压了太多年了。

自小到大,我从不缺乏旁人的赞许。

沈簌是个很聪明的人,至少在读书和做事上是这样,十九岁就考上了进士,做官做得也还可以,除了在与人交往时有些蠢笨天真。

当年我因和陆袭明关系过近遭人诋毁诟病时,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他们总以为我是个敏感脆弱的青年,受了伤害就会痛苦。

但实际上我多情、冷漠又卑劣,从不体谅别人的难处,也不会顾虑旁人的感受。

我分明是将李纵少年时最糟糕的缺点继承了个十成十。

和沈符闹掰以后,我更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我只是在想,若是沈燕直知道了会怎么样。

不止是这件事,我在做任何决定时,眼前都会闪过他的面容。

我无数次地想,这件事这样做,父亲会觉得如何?

迄今为止,我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在为了得到他的认可。

但沈燕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把我搂在了怀里。

我才发现他的臂膀是这样的宽大,可以将我整个人都护住。

“好。”他轻声说道,片刻后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发出一声叹息。“可是阿簌太好了。”

我眼睛有些酸涩,心中也有些难言的闷痛。

这是我从未幻想过的答案。

沈燕直看着我的眼睛,在某一瞬间他的面容仿佛和李纵重合了。

“你可以不用这么好的。”他的声调终于染上了另一种色彩,不再过分地自矜。

“你可以每天与人随意交游,可以骑马,可以永远做个少年郎,甚至是个没什么用处的纨绔子弟,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他抚过我的脸庞,就像是在触碰这天下最珍贵的宝物。

沈燕直目光灼灼,哑声说道:“父亲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不需背负任何压力,只要快乐地活着就足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眼时情绪明显地被压抑下来许多,但他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

“阿簌,我想要你幸福。”

这话似曾相识,连口吻都是熟悉的。

我的心神一阵恍惚,突然短暂地陷入了迷惘。

忽而窗外的凉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沈燕直执起放在桌案上的木梳,将我披散着的长发束起。

殿里幽静,我垂着眉眼看向手腕上的银镯,这是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的物什,极精巧,也极严密。

兴许等我死后百年,盗墓人挖开我的棺椁,才能将这两只镯子从我手上取下。

沈燕直了无痕迹地扫来一眼。

“你知道吗?元贞十一年秋闱过后,陛下就曾召见过我。”他放下木梳,轻声说道。

我睁大眼睛,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