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颤抖得更厉害了。

沈簌颤声道:“我……我把父亲的杯盏打碎了……”

沈燕直愣了愣,第一反应却是看他的手指:“有伤到吗?”

沈簌摇了摇头,乖顺地伸出双手,摊在父亲的面前。

沈燕直握住他的手仔细地察看,少年心神不宁,连谎都撒得差些水平,但沈簌的呼吸终于是平复了下来。

他穿着雪白色的锦裘,像只幼狐般依偎在父亲的怀里。

元贞九年的冬天,沈簌几乎就是在沈燕直的书房里度过的。

他与人抱怨,旁人却嫌他炫耀。

“你做大官的进士父亲给你亲自指点,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沈簌作势要恼,但心中却泛着几分甜意,就像是沈燕直前几日给他带的饴糖那般甜。

元贞十二年,沈簌进士及第。

他头上簪了花,周身都带着少年的气息,那等身姿和容颜,被他投来目光时,任谁都要红脸。

晚上的宴席上,沈燕直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坐在高处,看着小儿子的笑颜,忽然想起前朝的诗句:“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多日来他因为避嫌,都没有怎么见过沈簌,转眼又要分别,好在沈簌并没有多么挂念他。

向来冷峻肃穆的皇帝面带笑意,他看着沈簌,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子嗣一般,衷心地恭贺着这位自己钦点的探花郎。

沈燕直仔细地计算着,沈簌向他投来的目光还没有看向李纵的次数多。

半月过后他就启程去了江宁,沈燕直照例走得低调,做决定前他不禁想到,如果十九岁的沈簌突然哭闹,他又该怎么办?

旋即他低笑一声,沈簌不会的。

他的小儿子,似乎从蹒跚学步时就懂事得异常。

王决和冯颐来送他,都先夸耀了一番沈簌的风采,沈燕直接过同僚的祝贺,回以真诚的微笑。

“往后,犬子还多赖二位照拂。”他温声道。

沈簌不会知道,父亲在京中给他备了多少人情关系,就算是沈簌参与谋反,这些人也保得住他。

王决深受皇帝宠信,执掌禁军多年,高居枢密使之位,还早就与沈簌相识。

而冯颐却不一般,他在刑部做事,虽然年轻位低,但前途十分光明。

这人是天生做孤臣的料,丧妻后就没有续娶,只有一个痴傻的独子,在朝中也鲜少与人交游。

沈燕直清楚君王年纪渐长,定然会变得多疑,故而早先就和冯颐暗中交好,等待他有朝一日获得李纵的青睐。

他长舒了一口气,只盼着沈簌永远不会用到这些关系。

正当沈燕直打算上马车时,远处忽然传来歌女的唱词:

“乳燕飞华屋……”

他静默地听完整首词,唇角上扬。

“倒也应景。”

王决是个粗人,不懂诗词。倒是冯颐笑了笑,问道:

“世侄的小名可是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