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信将疑地点头,却开始越发地反感喝药一事。
在我表现得乖顺时,太子会温柔地待我,但当我开始反抗时,他只会选择用强硬的手段予以镇压。我喘着气将面前盛满药汁的瓷碗扫落在地上时,李渡的神情瞬时就变了。
“阿簌。”
他走过来,用额头抵在我的额头,忽而发出一声轻叹:“你的身体还没好,为什么不想喝药?”
我沉默不语,李渡转过身又亲自盛了一碗过来。
“不苦的,阿簌。”他哄着我,用汤匙舀起一勺送到我的唇边,我阖上眼眸最终还是喝了下去。
喝完以后我靠在李渡的胸前,身上有些燥热,烦闷的情绪萦绕在心间,几乎要炸裂开来。
我颤抖着手解开他的衣襟,在缝隙中忽然看到一瓣红色的花朵,像是梅花,我凑近去闻,熟悉的香气瞬时挤占了我的大脑。
纷杂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呜……”我捂住额头,慢慢地蹲下身蜷缩在一起。
李渡有些惊异,他拉着我的手臂想要扶起我,但就是那一刹那,袖中藏着的瓷碗碎片划破我的皮肉掉在了地上。
痛感奇异地脱离我的身躯,我就像是一个游离于俗世之外的仙人,用单纯到可以称之为呆滞的目光望向他。
李渡的瞳孔紧缩,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剥开我的衣袖,目光闪烁地看着我手臂上的划痕。我好奇地用指甲沿着流血的划痕又划了一回,血珠滴落在地上,粘稠的声响打碎了太子的一切妄想。
他的面孔和李纵惊人地重合起来。
李渡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就像一位终日期盼孩子恢复健康的父亲,突然迎来了孩子暴卒的噩耗。
我又向他演示了一遍,微笑地向他说道:“不疼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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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但其实我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我时而笑,时而哭,残存的理智愈加稀少,好像成为了欲望与欢愉的奴隶。
但神奇的是,这种感觉我并不陌生,也并不讨厌,就好像许久之前,我曾长期保持这一状态。
李渡亲吻着我的脸庞,他会在回来后一遍遍地问询我一日里做了什么,那样子就像是在对待一名孩童。
他将宫室封锁得更加严密,所有的利器都被收起,连尖角的桌椅都换成了钝角的,书本和小猫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一众我从未见过的腰佩长剑的侍从被委以重任,时刻守卫在我的身边。深目高鼻的侍从面容奇异,身手敏捷,他们能稳稳接住我扔过去的纸鹤。
但我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
我能透过李渡失血的脸庞闻嗅到硝烟的气息,尤其是在那些异族侍从的注视下。我将手肘撑在桌案上,压低腰身,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道:“阿澈要回来了,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太子偏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扑闪的睫羽甚至透着些脆弱。
他愈是沉默不言,愈是能激起我心中的戾气。
“你早就阴蓄异志,交通朝臣,勾结禁军。陛下信任你,让你与贺楼昭以及河朔交涉,你却借机私自豢养军队屯兵河北。”我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强撑着继续向下说道:“你觉得李纵待你不公,偏爱李澈,那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李渡不再遮掩自己应对李澈的种种手段,他高傲地亮出他的剑刃,在我的面前也毫不掩饰。
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李纵曾经提点过的话与李渡先前的种种异常,都交汇在我的脑中,内政与外交裹挟并流,繁复的事件连缀成线,那些阴谋阳谋全都是如此昭然若揭。
我想起在梅园时李渡与贺楼昭间的交谈,他们二人的默契绝非是相同境遇导致的知音之情,而是早就有沟通联络。
而所有的这些正是在李纵的默许或是指示下进行,他潜心多年专意彻底瓦解西凉的政治力量,并通过太子营造出父子不合的局面,人为地塑造出另一股强大的势力,来迷惑西凉君臣。
但李纵更清楚的是,在西凉以外,塞北、辽东、河朔,隐匿着远比西凉要更为可怖的危祸,那是一众能够颠覆中原的庞大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