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簌坐在他的床边,掰开他的手指,轻轻地握住他的双手。
李渡的脸上汗涔涔的,太后用软布擦拭着他的脸颊,皇帝像是受了许多委屈,泪水无声息地没入发间。
“我等了你一夜……”李渡用气音小声地说道。
这张脸和他父亲的确是很像,只是李纵永远不会有这样柔弱的神情。
沈簌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我在这里。”他轻声道。
就是在这一年的七月,第一次有朝臣上奏章言及国本之事。
皇帝做储君时就常常抱恙,现今储位空悬,后宫无人,而楚王的身份特殊又没有姬妾子嗣,还是从宗室中过继最为合适。
李渡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注定要绝嗣,没人来劝谏就首肯了。
但他还是本能地警惕这新来的小孩子会夺去沈簌的目光,他太善妒,又偏要做出一副大度的面孔来。可他哪里又管得住沈簌,到头来只会弄得自己不快。
从前他就厌憎陆袭明,恐惧李澈,现在他更没法控制沈簌和他们的接触。
李渡很不成熟地想,这两人兴许和他有一样的担心。
十一月时,从众宗室子弟中脱颖而出的晋王十三子李峤入宫,他尚不足五岁,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比沈簌的小侄女年纪还要小。
太后很偏爱他,有时会将他抱在膝头,教他写字。
十二月正式进行册封皇太子的大典,前两日汴梁城开始飘雪,天气有些冷,太后认真地和他又讲述了一遍仪式的流程,尽管这些陆侍郎已经和他讲过许多回了。
大典结束后沈簌牵过李峤的手,小太子很依恋他,小手紧紧地拉住他的大手。
两个人牵手走下落雪的石阶,李渡望向他们二人的亲昵身影,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他知道沈簌还有一个更好听的、满含先辈爱意的名讳,李涑。
皇帝突然想到,如果平宁三十八年没有连串的祸事,到永熙六年天下太平时,李纵也会这样牵着李涑——他亲手册封的太子,一步步地走下石阶。
雍庆三年春正月,大赦天下。
太后挑了一天空闲的日子,到祠堂待了两个时辰,他出来时掌心里全是血,从指缝中渗出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面上。
宫人与护卫全都愣住了。
此后的许多天沈簌的情绪都不是很好,他像是突然对世间的一切感到厌倦,旁人对他更快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谁也不敢去轻易干预,生怕适得其反,又重蹈覆辙。
一日在召对结束后,沈簌忽然在殿中哭了出来。
大理寺卿冯颐反应极快,旋即转过身挡住众人的视线,示意宫人掩上殿门。他僭越地抚摸着上太后的脊背,小心地学着沈燕直的样子抱住他。
他和沈相关系一直很好,是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在看护着沈簌。
“不可能的……”青年的哭声破碎,即便离得很近他也听不清沈簌在说什么,“魂灯怎么可能会突然灭掉……”
沈簌哭得厉害,在父亲生前信重的臣子面前全然不做伪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将冯颐的肩头都濡湿。
他亡妻早逝,只有一个痴傻的独子,也不会安抚人,只能静静地抱住哭得像小孩子一样的太后。
这事过后沈簌开始逐渐地恢复正常,他将大量的时间投入到政务之中,强行令自己忘记悲伤,但他却一天一天地消瘦下来。
一切发生转机是在这年的三月。
沈簌和李渡闹了脾气,他烦闷得厉害,安排了人护卫就离开了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