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真的会有这样善良的,不计报酬地对一个陌生人好的人吗?
火烧般的疼痛刺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他还是挣扎着想抬头看清,这样的人是长着一副什么样子,却只看到眼前白光一现,他就再也没有知觉。
凌澈晕倒在刑凳上。
等他醒来,杨主管告诉他有了景和公主的求情,他只是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俸,还特意给了他养伤的病假。
景和公主甚至考虑到他的家境,少了一个月的月俸会生活得更加艰难,派人给他送来了一点银两。那封着银两的纸上还写着:“区区黄白之物,勿思报答。大丈夫当于世,不该囚于一隅。”
过了大半个月,凌澈的伤也大致好了,他却盯着那张字条,不知该怎样以自己旧日里的想法去面对这个世界。
他没有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迷茫而空洞的感受是为什么,他很想写一封信问问那位公主,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的好。可他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卑微,懊恼于自己写不出漂亮话,只好每天在马场外空等着,希望能够碰见她。
听着凌澈磕磕巴巴地讲完了自己的事,梅韶沉思了好一会,才赞叹地点点头,对着凌澈道:“你确定自己描述的那个温柔的,发着光的是陛下的五公主赵景和?”
凌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可还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这小子挨打的板子是打脑袋上了吗?怎么看着好好的一个人,脑子像是灌了水一样。景和公主和温婉柔和这四个字哪个沾上边了?”梅韶挠挠脑袋,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转而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觉得她万般好的吧!”
“不是......”
梅韶满意地看着低着头的少年那红了的耳尖,就连他急于辩驳的话都一口气地打了回去:“那你手上拿着的是写给她的书信了?”
凌澈只觉得面上烧得厉害,可是又不敢大声反驳起来,怕辱了景和公主的清誉,他又是个反应慢的,这边解释的措辞的话在肚子里打了几滚,还没滚得瓷实,就听见梅韶又转了话题问他手上的东西,一时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急忙回道:“只是一封表达谢意的信,没有什么的。”
见梅韶将人逼得急了,白秉臣笑着缓和气氛,他温和地鼓励道:“就算有那么点心动欢喜,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你现在不便说,可以等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她了,再将这少年情丝细细道来,岂不是美谈一桩?”
凌澈自知自己身份卑微,已经存了将这份敬慕和感恩之心藏在心中一辈子的想法,乍一听白秉臣的话,一时愣在当地没有反应。
“那白兄也是这么想的吗?”梅韶突然开口。
“什么?”
“要是心中惦念着的那份感情,是世俗容不下的,你还会觉得那份情意值得珍重吗?”梅韶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试探着什么,面上还挂着笑,覆在青瓦上的手却暗暗用力,像是在给自己找寻着一个支撑。
白秉臣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
远处有一条小道蜿蜒向前,不见尽头,那是从平都郊外到皇家马场的一条独路。
他们两个人来的时候,正是高兴得头脑发热,也不好好地从道上走,偏从一旁的树林里穿了过来,压倒了一路及膝的野草。现在将近黄昏,目尽所及,小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可就是对着这样略显荒凉的道路,白秉臣却灿然一笑:“你看我们来时的那条路。”
梅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世俗之见就如这条独路,已经由前人裁定好,供后人行走。可漫长时间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跳脱的人,非要从旁边的树林里穿过来。”
梅韶见他笑着睨了自己一眼,知道他是在说他们两个骑马骑得放肆,也了然地回之一笑。
白秉臣的目光又停在了屋檐上停着的一只麻雀身上,他只抬起手略微动了下,那麻雀就受惊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还有这样飞跃跳纵着的,偏偏不沾染那固定道路半分的。苍穹之下,四海之内,世间通路千万,何故只盯着眼前的南北与东西?”
他话说得含蓄,梅韶却笑着领悟了。
“不愧是我们的状元郎,这话说出来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梅韶放松了身子,开始打趣起白秉臣来。
没等白秉臣回话,他又转向凌澈,言辞切切:“不过这位小友,他的文采虽好,却一点也比不上我知情识趣。我跟你说,这给女儿家写信,尤其是给景和公主那样的冰坨子写,一定要写得够美,才能得到青睐。”
凌澈也没管自己的身份一下子从“小子”变成了“小友”,他开始不再那么相信这个不着调的说出的话,半信半疑地问道:“那要......怎么写?”
白秉臣见梅韶又要开始胡言乱语,忙伸手想捂住他的嘴,却被梅韶反手抓住手腕,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就着这个姿势侃侃而谈起来:“女儿家的都喜欢风花雪月,你知道平都那个有名的花魁娘子柳枝枝吗?前几日一个秀才想见她一面,作的诗怎么都不能让那小娘子满意,还是我给他改了改,才得见红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