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季蒲却是黑着脸,把一碗浓药放到他的面前,闷声道:“不许剩。”
自他成功拔毒后,季蒲总是板着一张脸,每日督促着他喝药,调整起息。多少苦药入喉,也比不过季蒲一张冷冰冰的臭脸。
微微皱眉喝光药,白秉臣也不敢叫苦,心知他还在生气,讨好道:“这些天来你送来的药,我可是一滴没剩。”
正陪着笑脸,江衍快步走来道:“家主,兵部尚书来了。”
白秉臣收敛了神色,看向慌张而来的范鸿信,不由略微皱眉。
范鸿信生得肥胖,一路疾走而来,额间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黏腻的几缕头发贴在眉尾。他身上还穿着朝服,一看就是早朝后都没来得及回府更衣,就这样急急忙忙赶来。
他人还未到,声音却早早响了起来:“白相,你可要给老臣做主啊!”
白秉臣昨日参加长公主的婚事,有些劳累,才叫人告了今日早朝的假,谁知只一天没上朝,就出了事情。
看着范鸿信紧拧的眉头,白秉臣心下一沉,暗示江衍把他扶起来说话。
擦擦头上的汗,范鸿信在江衍的搀扶下站起来,才娓娓道来。
原来他今日在朝堂上和张九岱为一桩案子起了争执,范鸿信一力认为案子该提交到刑部手上审理,而张九岱却觉得案件复杂重大,理应交付三司会审。
他们在朝堂上争论了半天,赵祯就笑着看着,没有给出任何表示,可等到下朝后却单独召了张九岱,这让范鸿信担心不已,连忙跑过来找白秉臣,希望他能进宫说上几句,解此燃眉之急。
“什么样的一桩案子,需要你们花费这样大的力气在朝堂上争论起来?”白秉臣挑了挑眉,心下已经了然几分,这位兵部尚书想必也与这桩案子有所关联,这才这样急地想要把人送进刑部,好撇清自己。
刑部是白秉臣手里头的人,再大的案子总能掰扯几分。不巧的是,张九岱那里也得到了消息,想趁此机会咬下范鸿信的一块肉来,这才举荐三司会审。
在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介入下,刑部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一手遮天。
更何况,这御史大夫温诚是和白秉臣、梅韶同年科举的榜眼,最是刚正不阿,是个只分黑白、不讲情义的冷漠人,也因着这性子,朝中少有人和他相交,更别说能在他手底下的案子讨些人情。
而大理寺卿是个满嘴漂亮话的纨绔子弟,是户部尚书的嫡子郭桓,靠着父亲的官位才勉强混到个官职。可说来也巧,他从不定时定卯去处理政务,可一年下来,经他手的政事,算不上多出头,也让人抓不住错来。且不论郭桓那张嘴,嘚吧半日也不见得有两句可信的,就说他的父亲户部尚书郭正阳实打实就是张九岱手下的人。
三司会审在暗中将刑部的优势压到了最低,若不是这样,范鸿信这样的老狐狸也不会慌了神来找自己。
见白秉臣猜出几分,范鸿信也不吞吐,干脆把事件和盘而出:“此事都怪我那不争气的舅子养了个不孝子孙......”
平都中的世家大都是历朝历代有功之后,他们自恃地位,以姻亲相连的方式把控朝堂。可随着寒门子弟通过科举方式出人头地,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再逐步提拔自己的门生子弟踏入朝局,渐渐地已经能世家分庭抗礼。
尤其是在本朝,白秉臣勤元三十三年科举高中状元,又以平定叛乱有功,入主翰林院。之后皇子夺位,他辅佐的赵祯成功登上皇位,他也被辅帝阁指定为当代治世之臣,寒门子弟的权势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且白秉臣手下的吏部评定官员功绩,每年年终考核,拟定升迁贬黜,更是从科举中吸取源源不断的新人分在各方为官,拱卫平都。
范鸿信就是有一双慧眼,看中在白秉臣的手中,寒门子弟必然崛起,因而在赵祯登基不久就投奔了白秉臣。
他出身世家,在寒门堆里一时伸展不开拳脚,立时在寒门子弟中选了一个严朔,扶植他登上京兆府尹的位置,并娶了他的妹妹。姻亲勾连之下,寒门的子弟才真正相信范鸿信的诚意。
谁知当年为了权势考量娶回的妻子是个可心的,而一力扶植的严朔却政绩平平,甚至还添了不少乱。可禁不住夫人的哭闹,严朔虽然草包,却也是个听话的,范鸿信就在暗中帮他处理了不少事。
谁知这次严朔却摊上了一个大麻烦,他的儿子严长嗣竟杀了人!
陈家唯一幸存的小姑娘在京兆尹府门前击鼓鸣怨,长跪不起,哭着要严朔大义灭亲,惹来百姓围观,严朔不知所措,只好求到了范鸿信这里。
“一个孤女,你竟拿她没有办法?”白秉臣轻蔑地一笑,“不是到了这个时候,范尚书也不会来求本相吧。”
此事一出,范鸿信第一时间就想把事情压下去,确实是想用些暗地里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陈家孤女,谁知她背后竟有人保护,一时下不了手。更何况那陈家老爷的身份.......
范鸿信也不谈自己想杀那个孤女的念头,只说:“若不是事关白相,下官怎么也不会来打扰白相静养。”
白秉臣来了兴致,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摩挲着玉扳指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个相关。”
“死去的陈家老爷陈满正是白相一直想找的那个鬼商,仵作已经验过伤,他的右手掌上确实有一道三寸长的刀伤,形状深度和白相描述的分毫不差。”范鸿信咽了一口口水,觑着白秉臣严肃的神情继续道,“官差搜查陈家,并没有找到白相要的名册。下官估摸着那东西大半在那个姑娘手上。”
“只要能把这桩杀人之案归到刑部手下,白相自然能无声无息地拿到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