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刻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只有姓氏,两座格格不入的墓碑就立在这荒郊野外,偏僻得没有任何风雨能惊扰到他们。
去的那一日是个艳阳天,程念在谢怀德墓碑前留了一把红伞,像是开了一朵艳丽的花,远远看去山光水色皆清淡,唯有这把红伞灼灼,伞面上模糊地倒映着一个渐行渐远的青衣背影。
可谁都知道,这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顺江的水绿了江南两岸,平东又安然地入了夏。
——
第二日梅韶收拾好两人的行李来蹭他的时候,白秉臣才隐约想起昨夜被梅韶闹得狠了,迷迷糊糊答应过和他回一趟岚州。
好在返都军队每日的行程都是固定的里数,他们要是抄近路倒还真能匀下一点时间跑一趟。梅韶交待好副将带军回都的事项,又一次带着白秉臣私下跑了。
白秉臣这次身子好得很快,他们索性连随从也不带,两匹马两个人就上了路,倒像是江湖游历一般。岚州不远,他们也不赶路,天气舒爽的时候多走些,天气热的时候便懒怠些,就这样不过六七日便到了岚州。
已是盛夏,地上都翻滚着热浪,避开日头最毒的中午,梅韶和白秉臣堪堪在傍晚到了岚州。
一日的行程下来白秉臣稍有些疲乏,想着入城之后找个客栈下榻,歇一歇脚,明日再出去游玩。
梅韶看着他戴着斗笠的面庞下微微汗湿的脸被热气蒸得红晕,没有半点往日苍白的神态,心下一片柔和,伸手去替他拭去鼻尖上的汗珠,牵过他的缰绳往自己身边带,神秘兮兮地带着他穿街走巷,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后院。
白秉臣凝眸看那院落格致,虽没有官员府邸那么严正,可大小也能看出是个富足之家,心中便暗暗有了计较:这多半是梅韶的哪个江湖朋友府邸。
既是梅韶的旧友,梅韶去拜访倒也没有什么,毕竟他们之间有着旧情在,可自己这样的一个朝廷官员的身份,江湖人士总是有些忌讳,这样贸然上门,会不会不太好……
白秉臣心中这么想着,可看着梅韶眼中明显跃动的喜悦之情,终是抿了嘴,没有把话说出口。
梅韶上前连珠似地敲着人家的后门,没有半点见外的样子,看得白秉臣挑了眉。
没多时,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厮探出头来,看到梅韶后眼睛都直了,话都激动得说不连贯,“梅……梅公子?”
梅韶熟络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开玩笑道:“你小子长高了不少,是不是都超过你们家少主了?”
那小厮眼眶微红,抿了抿唇,道:“能不高吗?梅公子都已经七年没有来陈府了……”
“这不是来了吗?”梅韶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又很快掩去了,“别招我难受了啊,去叫你们家少主亲自来接我,我来讨酒喝了。还有……”
他目光微动,看了一眼坐在马上的白秉臣,打开扇子掩住嘴唇,不知和那小厮说了什么,眼中竟是促狭之意。
那小厮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想看又不敢看地瞥了白秉臣好几眼,一溜烟地跑进去了。
白秉臣皱了眉,直觉上觉得梅韶没说什么好话,“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梅韶眉眼含笑,伸出手扶住白秉臣,不顾他的挣扎,半强迫地把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白秉臣有些气恼,往后躲了躲,环顾四周道:“在街上呢,你安分点。”
“没事。”梅韶轻车熟路地给他打着扇子,“这儿我熟,这后门的巷子几个时辰都见不到一个人的,怕什么?”
他一边怕白秉臣热给他打着扇子,一边又往人身上靠,正在腻歪着,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后面嚷嚷起来。
“哪儿呢,哪儿呢,梅韶你要是骗我,我……”踏出门,撞见梅韶黏黏糊糊沾着的人,陈元青的半截话咽了下去。
白秉臣见有人来,没好气地撞了一下梅韶,把人推得远了些。
陈元青喃喃道:“真带来了啊,梅韶你可真是……”
白秉臣见陈元青的眼睛定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他推了一把梅韶,让他上前去招呼。
梅韶知他脸皮薄,上前挡住了陈元青的目光,调笑道:“看哪儿呢,我来了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陈元青敷衍地应了两声,一把将梅韶推开了,上前两步就握住了白秉臣的手,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给补上,“梅韶你可真是混账啊,真的把人弄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