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将卿 临安教司 2568 字 6个月前

梅韶动了一下,扶着桌角站了起来,眼眶还红着,行尸走肉一般跟着江衍往白秉臣的书房里走,白秉臣的牌位还被他抱在怀中。

江衍看了一眼他还抱着牌位跟着身后,抿抿唇,没有多话,进了书房指了指桌子上整理好的东西,就出去掩上门。

梅韶走到那张梨花木桌前,坐在白秉臣常坐的椅子上,沉默地翻着书桌上的物品:

——半个刻了一半的木雕,荷花丛中掩映着他们两个小小的身子,虽然还是粗刻,但还是能依稀辨别出哪个是他,哪个是白秉臣。

这十有八.九是他想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打已经写好的喜帖,洒着金箔的红纸右上方端端正正地写着“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而后便是邀请宾客的名字。

梅韶翻动着,大半是朝中的官员,还有一些梅韶认识的江湖客,就连只见过几面的闵秋平他也准备了,细心地像是梅韶身边的所有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梅韶的眼睛一直只盯着白秉臣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原来在白秉臣的眼中,自己的身边还有这么多——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存在。

就好像是白秉臣才是他能窥见身边众人的眼睛,只要他在,梅韶便像是拥有亲朋故交,围坐在他们之间熙熙攘攘着,而白秉臣不在了,上天就剥夺了他看向身边人的目光,叫他变成一个瞎子,封闭自己的一切,再看不见任何色彩。

梅韶微微抽了一下鼻子,觉得眼下的泪痕绷得他有些疼。

——还有厚厚的一摞史书,几乎全是讲述黎国历年来将领的传记。

梅韶粗略翻了一通,未解其义,直到看到中间夹着三两张纸的草稿,上头写的竟然全是梅韶的家门,经历,官职变动……

他竟是在给自己写史……

在北地初听噩耗,梅韶猛然悲愤交加,神思不属,而后一路心神恍惚,赶回平都,见了灵堂之后,他满腔的悲伤化成钻心之痛,深藏在心中的万般思绪都在灵堂里一齐涌出。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满心疮痍,麻木得连痛感都没有了,白秉臣又以温柔到极致的方式在他心中深深扎了一刀。

梅韶捂住心口,无力地弯下腰,脸颊紧紧地贴着薄薄的两张纸,任凭自己的泪水打湿了它们。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温柔到让人觉得是这个人世间配不上他。

江衍靠在门边,听着屋中隐忍而悲恸的哭声,心脏隐隐发酸。

房中的哽咽声渐渐停息,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梅韶主动打开了房门。

“他葬在哪里,带我去看他。”

江衍抿抿唇,道:“家主没有下棺。”

什么叫做没有下棺?梅韶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几乎觉得自己脑子要转不过来了,江衍的意思是棺材里的不是白秉臣,白秉臣没有死?

捕捉到他眼中瞬间亮起的华光,江衍几乎不忍将这个残酷的事实说出口。

“送回白府的不是家主的尸首,而是……家主的骨灰。听宫中的人说,殿前陛下赐下毒酒后,家主当场身死就被拖了下去,入了化人场……”

后头的话他也说不下去了,梅韶猛地攥紧了拳头,在关节的响声中,默默地闭上了眼。

良久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疲惫地将一整盒喜帖递给了江衍,“送到各家府邸,两日后,我要和砚方大婚。”

江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透出的坚毅,做了最后的挣扎,道:“家主写了一半的传记将军已经看到了可是他当初还说过……”

梅韶眸子微闪,看向他。

江衍触到梅韶凝眸的神情,白秉臣曾经说过的话就盘旋着在脑海中回荡,像是他还坐在那里轻笑着说——“青史留名只不过是书生意气,自从我选择登上辅帝阁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让白秉臣这个人和辅帝阁一起烂在史书中的准备。什么史笔如刀,我不在乎,可我还是想要青史能够多偏爱他一点,让他能够活在后人的称颂中。”

白秉臣无法得到的虚名,他想要梅韶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得到。

他允诺给梅韶的拜相封侯未有本分食言,从今以后,梅韶便是黎国历史上少年变故,二十五受到起用,平内乱,攘外敌的大将军。

他的名字会永远地被铭记,被歌颂,只要梅韶现在停手……只要他不去做违逆悖德的事情,只要他还做一个臣服的忠臣,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这辈子都不会少。

白秉臣在金殿上揽下一切罪责,哪怕在得知梅韶已经死了的时候,不止是要和辅帝阁彻底割席,他拼命要护住的不仅是黎国的军政,不仅是梅韶一力建立起来的神阳军,还有梅韶身前生后的声名,他不愿梅韶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去死,更不愿他被千夫所指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