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叫你去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李慕云见到了人,反而压住了心里的困惑与猜疑,平心静气的跟这人开了口。只是他脸上的冷峻始终褪不下去。他心里憋着股无名怨气,也不知那气是从胡九彰身上来的,还是从他自个儿心里头来的。

“回禀世子,小人已经查出了个大概经过,只是这其中的一些细节尚未探明,这才一直没有向世子禀明。”

“查到什么说什么。”李慕云仍冷着张脸。

胡九彰认识张泗,那么按照张泗这么个老奸巨猾的个性,他定然也是认识胡九彰的。只不过张泗不点破,李慕云也不急着点破。

“偌。”张泗应了声,这才抬起头来,在李慕云面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胡九彰入京寻弟,是确有其事。他弟弟名叫胡彦,是山南西道梁州治下,成州同谷郡上禄县人。胡彦此人,天宝十三年时从上禄县县学结业,是个生徒。他于天宝十四年九月入京,也就是上月初三,经由西边延平门入城,据当日的城门监说,胡彦此来,是打算一直在长安住到来年一月,直接参加科举。但不知为何,他只在长安城住了半月,就不见了踪影。据胡彦所住客栈的伙计说,胡彦失踪前,还曾与人在西市大街上发生过冲突。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月,且西市每日的往来人员实在太多太杂,这事想要查清,还需费些时日。”

张泗哈着腰顺从的对李慕云禀告。李慕云轻哼了声,算是应了,但张泗却仍不敢在他面前挺直身子,只一直微弯着腰,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以便随时冲着他的主人鞠躬行礼。

“只查到这些?”

“是。”

张泗低眉顺眼。他身高本比李慕云要高上一尺,但这时弯了腰,反倒比李慕云还要矮一些。面对这样的下人,就算是怒气再盛,恐怕也要被对方恭敬的模样消减下不少。且张泗是肃王李琮的人,李慕云纵然是主人,也不敢对此人太过苛刻。

他垂眸瞧着张泗黝黑发顶,对方不出声,他只得先把话给捅破了。

“你早先就认识胡九彰,是不是?”

李慕云低沉着声音,面上冷峻未减分毫,他本以为张泗会有些许动容,但令人失望的是,当他提到胡九彰的名字,张泗反而从容的对他拱了拱手,声音中还带上了些许笑意。

“说来惭愧,小人这些年在长安城为肃王殿下效力,少不了要在长安城中培养暗哨线人,四处探听消息。但长安城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小人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而这其中的一位嘛……就是长安县不良帅陈番。”

张泗说着,微微抬眼瞄了眼李慕云,他见人冷眼听着,便又徐徐开口。

“这位陈番也曾是陇右的兵,好像还正巧与胡先生一样,是北庭都护府出身。小人听说,胡先生入京时,还曾与陈番在西市的酒肆饮酒。陈番恐怕就是在那时,诓骗胡先生,说他弟弟胡彦失踪一事,与我有关。诶……其实陈番与我的恩怨,全在去年年末,陈番埋怨我的人坏了他们不良人办的案子,这个仇一直记到了现在。诶……总之那日之后,胡先生就找到了小人。但小人当时已经与胡先生说清楚了,也不知他又听了谁的建议,居然去长安县报官。胡先生脾气冲啊,在公堂上惹怒了彭县令,这才被罚了杖行。”

“既然你与胡九彰之间有这样一层过节,我带他回来时,你为何不主动说出来?”

李慕云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并不完全相信张泗的话,但倘若要印证此事,最快的办法,就是去问胡九彰。可李慕云单是想到胡九彰最后看向自己的痛苦神情,他心里就老大的烦闷和委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再去面对自己这位新交的友人了。

“这个……”

听到李慕云的质问,张泗连忙又低下头。

“那日世子刚刚回府,小人实在不敢扰了世子的兴致。再者王妃也交代过,叫我们这些下人,不要再去因为一些小事就随意叨扰世子。”

听张泗提到庶母,李慕云脸色瞬间又阴沉了许多。

“罢了……继续查。”

他沉声吩咐了一句,就转身走出了东边的院子,但却又未回房去见胡九彰。自己这个家本就已经是龙潭虎穴,可他偏偏还私心的将已经受了重伤的胡九彰带回家里,巴望着对方能跟自己一样,在这虚伪与谎言构筑的堡垒中构筑起真实的屏障。

说到底,最初带他回来,就已经是错,相处几日下来,李慕云便知自己是错上加错。因为他越是与胡九彰相处,就越能发现自己与胡九彰之间的不同。那就好像是忽然打开了一扇窗,而窗外,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李慕云在那个世界里看到了无数条崭新的道路,但他却无法翻窗而出,而只能远远的眺望。

胡九彰不属于这里,李慕云知道。他也从没想过要强迫胡九彰适应王府中的生活,他只想短暂的,甚至是不计后果的,在胡九彰这儿再享受多一分的真挚与自由,可惜到头来,胡九彰仍然对他设下了心防。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般境地,可绝非是李慕云最初的期望……

第15章 秘密会面

秋日的长安城少雨,随着枝头翠绿逐渐转黄,那股子来自西北的寒风,也如期而至。陈番便是在这样一个刮着寒风的早晨,收到了来自肃王府的口信儿。

来此传信的是个身着灰布短打的小厮,衣衫虽然简陋,但他腰间却带着肃王府金光闪烁的腰牌。陈番的几个兄弟一大早就见着这人鼠头鼠脑的往官署里张望,本想上前盘问一番,但见着那小厮腰间的铜牌,也就悻悻作罢了。

陈番见着这小厮时,并没有如何惊讶。看到这小厮的第一眼,他脑中的反应便只有张泗。毕竟长安城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连他这间不良人官署中,都可能藏着私下与人互通消息的暗哨,所以陈番就没想过,有什么事是能绝对保密的。

他那日带着胡九彰在西市的酒肆吃了一整个下午的酒,就是想叫胡九彰认清局势,息事宁人。但胡九彰到底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劝告,陈番可没有把握。他也是在陇右打过仗的,他知道想要阻止一个唐兵,该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