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檀浅笑地望着老和尚,恭敬地喊了一声,“方丈师傅……”
观世方丈即便已历经几代活佛更迭,如今得见顾相檀如此,眼中依稀显露出丝丝遗憾来。
顾相檀将捏在手中的薄纸颤颤地交了过去。
观世接过,忽的叫了他一声。
“醒之……”
醒之。
当日顾相檀七岁离家离京,顾家主母抱着儿子殷殷低语,仿似早已料到最终阴阳相隔的下场,只苦于再无法得见亲儿长大成人。
回到相国寺后,观世方丈便为顾相檀题下二字:醒之。
顾相檀记得当时自己茫然问道:这是我的表字吗?
观世方丈望着顾相檀双眼,说:你若受戒,这便是你的法号,你若未能……到得弱冠,这便是你的表字。
片刻方丈将那幅字交道顾相檀手里,郑重道:盼你能醒之明之,忍之慎之。
如今,顾相檀再听得这声唤不由微愣,继而苦笑开来。
“我虽自认没有负天下……没有负大邺,但我却负了佛祖,负了师傅,负了……您,更负了……”
那个人。
方丈的告诫他终究没有上心,他明之却醒不得,慎之却忍不得,看不透红尘俗世,放不下爱恨情仇。说到底,这个结果,不过是他顾相檀咎由自取。
观世方丈摇了摇头,“醒之,冥冥自有天意,是孽是善,皆是缘。”
顾相檀心头一动,身子却猛然脱了力气歪倒下来,他眉眼渐渐变得模糊,整个天地都开始旋转起来。
观世方丈见此又宣了声法号,退到床边一角,手执佛珠,轻轻地诵起经来。
门外,苏息和安隐早已长跪不起,听得内室响起《地藏本愿经》的低吟,苏息一声嚎哭,以额抵地,重重磕起了头。
而他身后闻讯赶来早已站了满院的达官贵人们,也不由跟着跪了下去。
大邺灵佛,菩萨入世的化身,只有真龙才能与之并肩,赵溯还没有坐上那九五王位,此时此刻,按祖例也该要跪,可他却懵懵地站着,双眼空茫,下一时回神竟直接拔腿朝内室而去。
两旁无人敢阻,只有苏息和安隐,两下跳起,急急随在赵溯身后要将他拦下。
赵溯却一人一掌将他们甩开,不顾苏息哭骂,冲到床榻前喝道,“灵佛不是能知过去晓未来生死人肉白骨么?你当日如何救的赵鸢,如何救的先帝?为何你连自己一命都保不住!狗屁的菩萨,狗屁的如来!”
这话大逆不道之重,让外室听得的人全部抖若筛糠,恨不得挖了眼睛割了耳朵,看不见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