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堂再要开口,肖枕梦一个鹞子翻身,逃命一般翻窗而出。
应楼主不禁眉头紧锁,手一扬,一粒石子破空而去,窗外霎时传来一声惨叫,过了片刻,才响起趔趄逃远的脚步声。
应雪堂教训完人,总算神色稍霁。
他把肖枕梦留下的几句要诀,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遍,脸上慢慢泛起一层薄红。
这些日子,虽然已经同师弟说过许多次情话,自剖过心声,亦动之以真情,但仍有几句话,师弟没有问,他也不好提。
或许怀昭师弟想听。
※※※
顾怀昭喂完马回屋,发现自己病得更重了——不过是匆匆看了师兄一眼,耳朵就开始微微发烫,借口收拾细软,躲到屏风后,将衣袍一件件取出摊开,拖延了数盏茶的功夫,胸口仍是心跳如鼓。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那张脸皮就越变越薄。
看到师兄坐在床沿,温柔一笑,人明明极想凑上前去,挨着师兄坐下,可一瞄到桌上果盒,床头铁剑,记忆中一幕幕淫靡画面闪过,又恨不得逃之夭夭。
这样的提心吊胆,神魂颠倒,顾怀昭骤然尝到,难免有些陌生。
他已经被风刀霜剑磨了两世,心上老茧层层叠叠,轻易骂不怕,吓不退。
都是师兄作祟,叫他一个个心结化解,一座座块垒浇熄,所有城防冰雪消融,重新露出脆弱的血肉。
都怪师兄,让他从麻木的梦里醒来,换上薄薄一层脸皮,再也偷不了生,忍不下气,受不得冷眼,瞒不住满腔情意。
只要应师兄看他,手心就出了热汗,呼吸变得灼热。
只要应师兄牵他,皮肤便敏感得不成样子,一碰就近乎疼痛。
然而这般疯魔,委实太过古怪,恐怕会吓到师兄……
顾怀昭捏了捏脸颊的软肉,吐出一口浊气,正要继续强装镇定,突然听见一阵轻响。
应雪堂站起身来,走到顾怀昭身前,同他隔着一道屏风站定了。
顾怀昭一颗心跳得厉害,强忍着悸动,结结巴巴道:“师、师兄,出什么事了?”
那道金丝楠木屏风后,他师兄似乎是笑了一声:“想同师弟说一说紫阳山上,我教你学剑的事。”
顾怀昭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明明是两人切磋比武,怎么成了师兄教我?”
一扇屏风之隔,应雪堂仍是温声笑着:“是我教你学剑。”
顾怀昭迟疑道:“师兄只教了我狂云遮天,藏锋归剑两招……”
他话未说完,就听见应雪堂压低了声音,认认真真地提醒道:“师弟,你忘了,在更早的时候,我也教过你。”
顾怀昭听到这句话,先是茫然,再细细想了片刻,身形便晃了晃,一张脸惨白如纸。
应雪堂如若未觉,声音和煦如春风:“我们那时同进同出,投缘得很,连家传的剑法也教了师弟**成。”
顾怀昭一身热血全然冻住,短短几句话,于他无异于天塌地陷,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自己在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是应师兄。”
他明明装得若无其事,应雪堂却像是听出什么端倪,往前迈了半步,拿指腹按在屏风上,忽然轻声哄了他一句:“师弟,你……在怕?别怕,师兄在呢。”
“师弟,别怕。上一世是我,这一世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