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大一份产业,便是王金氏之子死了,也可由她立嗣继承,为何却成了你儿子的?”宋县令怒斥一句,转回身向黄大人拱手:“回大人,下官前日已派人拘拿了当日买卖金氏的牙侩,已知当日他将侄妇卖与远方客商,并不是为妻,而是一般行商在地方娶的妾,俗呼两头大,可在官府中只认是妾的!他将良人卖作妾,又犯了一条律令!”
这案子是十二年前旧案,当时王家又没报官,如今已无法知道孩子真正的死因。可别人家的孩子死在他家,他们一不及时医治,二不报官,反将孩子偷偷入敛,又急着卖了其母,占人家土地房舍,不是谋杀占产又是为何?
黄大人沉吟一刻,便叫一旁告状的金氏起来,安慰道:“王钦之罪,到最后定是个真犯死罪,不许赎刑,你可以安心了。”
王钦喉间呼噜呼噜作响,却已骇得说不出话,整个人伏在地上,瞪大眼盯着堂上。金氏重重地朝他呸了一记,脸上似哭似笑,大滴的泪珠滚滚而出,朝向堂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有巡按大人与宋大人作主,妾身死也不屈了。”
她爬起来慢慢退出大堂,又有下一位苦主被叫上堂去听审,两人在庭中错身而过时,她忽然停了下来,朝那人说道:“巡按大人说了,王钦老狗一定是死罪,不许赎刑……”
那人怔怔地重复了一句:“王钦老狗死罪了……”
她直着眼点了点头,又提高声音喊了一遍,喊得整个院子、县衙大门之外都能听见这句话。
廊下的王家子弟当场便吓瘫了几个,互相抱着号啕大哭,不知是哭族长,还是哭自己待会儿也要面临这样的结果。而对面廊下的告状人也哭,哭的却是善恶终有报,他们盼了多年的公道终于要落到头上了。
金氏踏着哭声走到宋时面前,深深拜下,谢他当初带人救灾、清丈田亩,才查出了王家罪行,给了她再告状的希望。
现在她终于告赢了,王钦伏罪,她也可以了无牵挂地去陪丈夫和儿子了。
宋时正谦虚地接受着受害者家属的感谢,猛可地听见她要自杀,心里那点小得意、小兴奋唰地就叫这句话砸下去了,背后一片冰凉。
情急之下,他险些一迈上去拉住金氏的手,好在身边还有桓凌这个原装古人,早一步把他的手扯回来,替他劝金氏:“王钦已服法,你与王家瓜葛已断,年纪又还不大,求大人做主给你择一户好姻缘便是,何必求死?”
想不到他还挺开明的,没受程朱理学影响,不让寡妇再嫁啊。
宋时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也附和着劝金氏,可却不说什么不愿再嫁。她跟前夫感情极深,后又被王家强卖为妾,这些年过得不甚好,原先只凭一股报仇的念头撑着,现在大仇已定,只想下去与丈夫儿子团聚。
宋时只好换了个说法:“那王家的房子、地你不要了,你也替你先夫不要了吗?你要寻死,总得先过继个孩子给他承继香火吧?你令郎今年若还活着也该有十七八了,你也该替他想想,不然等你也去了,谁给你们烧纸祭奠!”
古人重祭祀,说别的不管用,说起她儿子在地下孤苦,无人祭祀,金氏却不得不动容。她默立了一会儿,蹲身对宋时说:“若真能将先夫家的产业要回来,叫我儿身后有继,妾身从此后愿任凭舍人吩咐。”
宋时悄悄松了口气,随口说道:“你若真要回报,将来有空就多听几回《白毛仙姑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