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宋时跟着他往后衙走,淡定地问:“师兄要不要捎些东西回家?”

有几封信要寄给师长、同年,家里就不必了。他怕宋时到桓家再触景生情,又怕祖父和堂兄弟们为难他,宁可叫府尊朱大人帮忙捎去。桓凌跟他说了要寄的人,又取笑一句:“这么快又不叫小师兄了?”

其实叫小师兄也没什么不好。他家里还有两位堂弟,时官儿叫他小师兄,岂不正说明心里只当他一个人是师兄,别人都要疏远一层?

他心里叫了“时官儿”,宋时却恰好说了句“我也没计较师兄叫我时官儿”,听得他心口微颤,险些以为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细细回忆一下,便知道自己什么也没说,这句话只是巧合而已。

他轻轻吐了口气,放空心思,赶快拉着宋时收拾东西去了。

两天后,宋家父子便带着县里孙典史乘车进了府城,与朱太尊一道登船北上。

宋时老家就在河北保定,到京里肯定就能见着家人,所以带的东西不少:不光是送京官的炭敬、土仪,还有给家里捎的福桔、柚子、荔枝、龙眼干之类小吃。到江南一带,又要买些吴绫、缂丝、松江布、苏杭彩缎和苏州样的新衣裳首饰。

朱大人虽然没有亲戚在京,却也在苏杭、南京采买了不少东西,笑呵呵地对宋县令说:“这些是要替桓通判捎回侍郎府的。宋大人可有礼物要往侍郎府送?咱们两人结伴同去也好。”

宋县令岂止没有礼物,也不愿意踏足桓家一步,勉强笑道:“下官家小已在京里等着了,到京还得先找到他们,以免家人担忧,只怕不能与朱大人同行了。”

朱大人有些可惜,不过想想他是代桓侍郎的亲孙子送东西去的,有这份面子,也实不用宋大人这位与桓妃拐着几道弯的人替他说好话了。

他们往北到长江都是乘船而行,水路安稳,长日无聊,宋时就抓紧时间写起了论文。因为刚清过一回隐田隐户,对社会阶层、富户贫民之间的矛盾特别清楚,这回他就专心写起了古代的社会关系:

之前写士人生活小论文时,他已经写过士农工商四民关系,这回再重复一下,就能凑不少字。顺便再写一下他最熟悉不过的科举——都写到当官入仕了,哪儿能饶得了科举呢?

四民写完了,就写他最近接触最多的——就是租税、田赋、徭役。

南宋以后,福建一带就开始风行永佃制了,佃户和地主之间的租佃合同是将代表土地使用权的田皮、代表所有权的田骨分开的,而田皮在流通中还可能产生二地主,层层盘剥下来,佃户身上所背负的租子竟要比赋税还高得多。所以他们清隐田隐户时,许多百姓宁可交税、服役,也支持他们……

嗯,再顺便写写地主和佃农的利益冲突,佃农抗租抗税的斗争!

当然还有宗族。他亲手拆了武平县最大的几个宗族,审过各宗族的家长,也审过受阴庇的子弟,接过远支分宗子弟与其妻孥的状子,也颇有可写的角度。

这一路上他都闷在船里写论文,因为不方便用郑朝的书当参考资料,索性用了宋朝的会典,文集作参考,摘取其中内容混着自己切实见到的情况汇编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