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许诺衣飞石,过几天就让衣飞石回上界。
现实是想要弄好直接封圣的升仙谱并不简单,谢茂紧赶慢赶弄了快一个星期,仍旧不行。
这部分工作太过消耗心力精血,夜里还要心疼衣飞石,谢茂透支颇为严重。
偏偏衣飞石仍旧固执地不肯入睡。
衣飞石极其抵触那个不让他安枕的梦境,不肯入睡就是不愿意陷入梦境之中。
哪怕白日堕梦不可阻止,也比睡眠入梦好得多。一旦睡着了,衣飞石就彻底陷入了噩梦里,彻底变成了梦里的复仇者,根本想不起现实中的自己。清醒时虽也会堕入梦境,至少还有一半意识在现实中,能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何处境。
谢茂只能耐着性子,一夜一夜地陪着,天亮时才能迷糊一会儿,睡醒了带衣飞石去“上班”。
搁平日衣飞石必然能察觉到他的忙碌与憔悴,可如今衣飞石自顾不暇,抱着谢茂就像是救命稻草,若非谢茂不让他知道书房里正在研究可以直接封圣的升仙谱,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抱着谢茂。
饶是如此,十天时间过去了,衣飞石白日堕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那段噩梦般的记忆似乎也要走到终点,衣飞石恍惚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一日清晨,谢茂睁开眼,亲了亲衣飞石的脸颊,正要哄他下床。
衣飞石突然问“您还在等什么呢”
“等你刷了牙咱们去吃饭。”谢茂看着衣飞石颈上的吻痕,昨夜有些太激动,“小衣,快起来咱们”
“我累了。”衣飞石说。
他仰面躺在床上,睡衣前襟略开,露出脆弱单薄的颈项,仿佛在暗示,这里是要害。
半个月前,他还有心劲儿回上界,想去看看云海神殿是否存在,这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地半个月过去之后,他已经不需要真相了。他一向不在乎辛勤艰苦,若遇挑战也能从容应对。可是,他如今遭遇的一切,都是君上给他的。
他是一只被皮鞭抽打驱赶的迷途小羊,被牧羊人鞭策得太凶太狠,已经放弃了方向。
梦境中的暴君,奴役了他的族群十万年。
从他有记忆开始,族中的青壮就在外执役,替暴君征伐天下,替暴君充任护卫。
那个世界并不安稳,哪怕落地就是仙族,能移山填海,可是,人类害怕生老病死,仙族同样有属于自己的仙灾仙劫,失去了青壮战力的族群过得很艰难,每逢争斗都只有老弱妇孺参战,死去大批族人之后,暴君才会假惺惺地开恩过问,赏赐些资源帮族内度过难关,换取感恩戴德。
他自幼聪慧勇武,很快就崭露头角。暴君破格征他入伍,施以青睐。
他给暴君做了侍卫。
暴君似乎很喜欢他,于是,他很快就过上了白日站班、夜里侍寝的日子。
仗着这一层亲密关系,他偶尔也会替族人争取一些好处,谋划未来。若是恰到好处的赏赐,暴君也就准许了。一旦涉及到任何壮大族群势力、能让族群脱出暴君掌控的提议,比如给族群自择生地之权,减少青壮服役比例暴君就会认真地教他做人。
暴君的教训可不是罚跪两个时辰抽两个嘴巴子的幼儿园水准,他才建议给族群自择生地的权力,族群就得到了命令,从灵气不丰的集草谷迁居天年场三百年天年场是灵气贫瘠之地
他试探着询问是否可以将更多的青壮留在族内,三年之后,绞魔之战爆发,一直充任奇兵的族内青壮被安排上正面战场,一次战损八百人,族内精英十去七八。
从此以后,他再不敢吭声了。
暴君对他的喜欢,不过是个玩意儿。玩意儿就不该妄想自己能做人。
噩梦中,衣飞石亲族尽殁,恩友皆死,两个徒弟先后被暴君斩杀,连他自己也被迫逃入鬼府。
他在鬼府潜修数万年,意图找暴君复仇。
可是,时间在他,也在暴君。
当他自认为有足够的实力杀死暴君时,见面才知道这数万年来,暴君也从未停下修行。
“小衣,你终究是回来了。”暴君如此说。
他的剑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