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到处充斥着他的气息,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七年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终究不是镜花水月,说没有就没有的。她的心再次被撕裂开来,像是最后的祭奠,感觉分外的清晰。这个地方,她想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睹物思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有任何必要了。
她首先辞了职。公司的领导一再挽留她,并答应她如果留下来的话,升她做北京地区的副总裁。她婉言谢绝了,做领导的大多都对即将离开的员工这么惋惜地说。七年的职业生涯,朝九晚五地上下班,每天的公事应酬,此刻也厌倦了。她现在哪里还有那个心力与别人周旋纠缠,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办好离职手续,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物是人非,说得再好也没用了!整整七年,度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没有另外一个七年了!如今她不再年轻,世界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儿了。
她正凄惶地站在客厅里,无所事事的时候,林晴川红肿着双眼来找她。赵萧君连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低着头没有回答,先说:“你前几天怎么到警察局里去了?没出什么大事吧。”提到这件事,赵萧君又想起那天始终没有再见一面的成微,心情愈发低沉,勉强说:“没什么事,出了一起车祸,正好在旁边,让做一做笔录。”她点了点头,整个人魂不守舍,茫然失措。赵萧君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林晴川突然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赵萧君任由她尽情地发泄,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无言地安慰。她哭得声嘶力竭,颤抖着身体不断地抽泣,声音渐渐地低下来,心底却更加沉重,终于哽咽地说:“萧君,我……我离婚了!”赵萧君先是吃惊地看着她,随即是浓重的悲哀席卷而来。以前就开玩笑地说过,两个人之所以这么要好,大概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关系。没想到今天,真的一语成谶。
她没有问林晴川为什么离婚。林晴川的先生张乐天是材料科学研究院的研究员,林晴川本人也是大学部的讲师,顺带做一些研究性的课题,而且又生了个白胖小子。两人在大学时代就交往了,同甘共苦,守得云开见月明,好不容易开花结果,照理说,生活应该美满幸福才是。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又知道多少呢!像她和成微,表面上郎才女貌,事业有成,别人看在眼里不也应该是一对恩爱缠绵的夫妻吗?可是实际上呢?她只觉得世界上到处在上演凄惨的悲剧,一出又一出,全在她眼前,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晴川似乎也不想再提离婚的事,只说想在她这里住几天,问方不方便。赵萧君点头,叹了口气默然不语。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林晴川平静地告诉她:“是他主动要求离婚的。他,他自己承认在外面有了女人,求我放他一条生路。十来年的感情竟然比不过一个陌生的女人,这婚姻还要来干什么!”眼泪顺着鬓发流到枕头上,濡湿了一大片。随后恨恨地说:“抛妻弃子,就为了所谓的爱情!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下场!离了婚就当真舒心宽敞了!我看着呢!是不是真的有所谓的甜蜜真爱!我等着看他怎么收场呢!”
赵萧君替她擦干脸上的眼泪,问:“那你恨他吗?”林晴川冷笑一声:“恨?他也配!”过了好一会儿,又哽咽出声:“当然恨!恨到骨髓里,恨到永远不原谅,永远不想再见到他!”赵萧君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她用被子捂住头,憋得再也受不了,然后一把掀开被子,爬起来喝水,慢慢说:“我就不相信,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离了次婚还能活不下去!如今这个年头,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萧君,你看着吧,我才不是哀哀戚戚的下堂妇。这个世界谁少了谁还当真活不下去吗!”说着说着眼睛里又涌出泪水。
赵萧君告诉她成微留下离婚协议书走了,而她自己也辞了工作。林晴川吃惊过后,嘲讽地说:“这个世界,似乎人人都要离一次婚才学得乖。难道这就是愚蠢所付出的代价吗?”当然是愚蠢的——感情上的傻子。赵萧君这些天压抑的悲痛翻江倒海般倾泻而出,对着她,两个人抱头痛哭,互相舔抚着对方的伤口。用尽力气宣泄之后,林晴川问她将来的打算。
她瑟缩着肩膀说:“这个房子我不想再住了,就连北京,也不想再待了。到处都是痛苦的回忆,看一次痛一次,还不如离开的好。换个新的地方或许会有新的开始。”林晴川手搭在她肩上,叹了口气徐徐地说:“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再待了。我想回家,我妈年纪也大了,正好带孩子回去看看她。”又说,“不如你也跟我一块回去吧。就住我家,当散散心也很好。总比留在这里触景伤情要强。”赵萧君忽然也想起自己的母亲,一阵心酸,无声的痛楚蔓延开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去坟上拜祭拜祭。
林晴川在她这里养了几天心口里的伤,然后一脸坚毅地回去处理剩余的事情。赵萧君将外面摆放的碗碟之类的物件全部放进柜子里,桌子和流理台用白布罩上,床单被罩全部收了起来,天花板上挂的装饰物也搬来梯子取下来,短期内是不打算回来了。安安仰起小脸问:“妈妈,我们要到哪里去?”赵萧君抱起他,亲着他的额头说:“妈妈带你去晴姨家住两天好不好?”
安安问:“那小风去不去?”小风是林晴川的儿子,才两岁,走起路来跑的时候居多,摇摇晃晃,不是跌倒就是撞倒。林晴川曾经叹气,说是怀孩子的时候吸了太多的化学气体导致孩子的骨骼有点软。安安两岁的时候稳稳地站在那里提得起一大桶食用油。独生子女大都有些寂寞,很自然地喜欢和同龄人玩。
收拾妥当,她们两对母子开车回去。她和林晴川轮流开车,两个小孩子坐在后面玩电动汽车。不知道为什么,小风“哇哇哇”地大声哭起来。赵萧君转过身子批评说:“安安!不许欺负弟弟!”安安倔着小脸不屑地说:“谁欺负他了!”把手上的汽车往地上一抛,嚷嚷着说:“妈妈,我要跟你一起坐。”赵萧君瞪着他,抱起小风哄着说:“小风乖,不哭,不哭,阿姨给你吃巧克力好不好?”弯着腰在脚底下的塑料袋里翻找。安安见她抱着小风,大概是嫉妒了,扯着她的手来回磨蹭,嘴里一直叫着:“妈妈!妈妈!我也要抱!”小风受了惊吓,哭得不休不止。林晴川眼睛盯着路的前方,声音焦急地传过来:“小风,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赵萧君让她停车。
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安安从后排要爬到副驾驶座上,嘟着嘴说:“妈妈,我要坐你旁边。”赵萧君简直拿他没有办法,只得伸出手将他抱过来坐好,系上安全带叮嘱:“等一下要乖乖的,不许乱动知不知道?”他郑重其事地点头。车子沿着国道一路南下,一路上除了气闷还是气闷,又困又累。幸好有两个孩子在一旁闹,旅途不至于太寂寞难耐。
路上停在一家餐馆里吃饭。安安手里拿着一根香蕉问小风:“你要不要吃?”两个孩子算是和好了。小风伸手要拿,他先剥了皮才递给他,说:“你怎么那么爱哭!”赵萧君在一边看得又气又笑,说:“安安,弟弟小呢,你得让着他点。”安安头也不抬地说:“我这不是让着他嘛!”林晴川在一旁啧啧地说:“萧君,你这孩子到底像谁!小小年纪鬼精灵一个!哪像孩子,简直就一小大人。”赵萧君笑一笑,暗中却叹了一口气。
光秃秃的茫茫平原过去后,空气逐渐湿润,河流湖泊多了起来。虽然是冬天,路上的杂草犹有绿色,远山近水,泥土湿漉漉的,空气潮湿清新,湿凉湿凉的,突然有些不适应。到处都看得见渠沟,缓缓流动的水流下面还看得见经冬的水草。偶尔有紫云英在风中招摇摆动,一大片一大片,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仿佛转个弯,突然间柳暗花明,一切都变得明媚柔和起来。整整开了十多个小时,到林晴川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两个小孩全部倒在车上睡着了。她们两个大人开了这么久的车,踉跄地走下来,早就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青眼影沉沉(实体版)》李李翔 v第 71 章v 最新更新:2010-05-01 11:38:11
林晴川的家位于郊区,是独门独户的小楼,很有几分别墅的味道。地点虽然有些偏僻,环境却很好,景色宜人,清幽宁静。周围是一大片还来不及开发的空地,道路修得四通八达,交通很方便。可是周围却是光秃秃的荒草野树、水沟池塘、泥地沙田,倒像是江南的乡村,小桥流水人家。这可乐坏了安安,整天东奔西跑,捣蛋调皮,什么人都不怕,像出了金丝笼的鸟儿,快活得不行,玩得乐不思蜀,在北京哪有这么大的地儿任他撒野闹腾。
安安撒腿儿在前面蹦跳,赵萧君跟在后面连忙喊住他:“安安,跑慢点,路上滑,小心跌倒。”安安远远地站住了,招着小手拼命喘气,不断地催促:“妈妈,你快点!”林晴川抱着小风,赵萧君提着渔具在后面一边说话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们见天气实在好,便商量着出来钓鱼。正好离林晴川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口野生的池塘,也没有人管。她们也不管里面有没有鱼,反正是消遣。
安安一听见出去钓鱼,兴奋得不行,一大早就吵着出来,连饭也不肯好好地吃。在北京他只见过养在鱼缸里的各色金鱼,摇着尾巴死气沉沉地游动,隔一段时间死一条,隔一段时间又死一条,哪里见过池塘,更不用说钓鱼了。沿着斜坡走下大道,转上有些湿的羊肠小径,道路两旁还残留着枯萎的灌木野草,不远处就有一条长长的沟渠,大人一脚就能跨过去,水清清浅浅地流动,看得见底下的沙石。安安指着沟渠的入口处兴奋地大叫:“妈妈,快来看,这里有鱼!有好多鱼!”赵萧君探头过去,忍不住笑出声,那鱼连鱼苗都称不上,就跟蝌蚪差不多大,稀稀落落才两三条,已经把安安兴奋成这个样子了。
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坎,底下有水流过去。赵萧君抱着他要跨过去,他挣扎着下来,跑到跟前,憋着小脸说:“妈妈,你看我的!”双脚一蹦,就跳过去了。大概因为紧张,人虽过去了,还冲冲冲地往前跌了几步才停下来。赵萧君在一边笑,林晴川说:“安安,你行呀!什么时候这么勇敢了?”安安仰着头,得意得不行。小风见了,在林晴川的怀里扭来扭去,也要下来。
那池塘不过一亩见方,映着水草,倒是碧绿碧绿的,不知道到底深不深。旁边有几株柳树,被虫蛀得厉害,长得不好,形状也难看。荆棘蔓草圈得到处都是,道路不平整,很难走。她们围着池塘走了一圈,大人小孩累得气喘吁吁,总算拣了个平整些的地方,安置鱼竿。赵萧君从袋子里拿出桌布拣了干净的地方铺好,对安安说:“安安,乖乖坐在这里陪小风玩。”安安人虽然坐下来了,嘴上却嚷嚷着:“妈妈,我要钓鱼!”赵萧君满头大汗地说:“好好好,那也得等会儿呀!”她和林晴川哪会钓什么鱼,等她们两相互询问着上好鱼饵,每人背上出了一身的汗。
将鱼竿往地上一插,赵萧君擦着额头上的汗喝水吃东西。敢情她们不是来钓鱼,是来野餐的。安安仰起小脸一直问:“妈妈,钓到鱼了吗?”赵萧君有些尴尬,林晴川哄他说:“哪有这么快!钓鱼可难了!”安安仍然兴致勃勃地问:“那怎么才能钓到鱼了呢?”林晴川也有些头疼,随口瞎说:“鱼上钩了就钓到鱼了。安安,快别看了,来吃东西!早上不是连粥都没喝吗?快把这瓶酸奶喝了。”
安安蹲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河面,过了一会儿,试着想拿起地上的鱼钩。赵萧君忙说:“安安,不能动,一动鱼受了惊,就不上钩了。”安安有些泄气地问:“妈妈,都这么久了,鱼为什么还不上钩呀!”赵萧君和林晴川面面相觑,不要说钓鱼,她们连鱼的影子都没见到。林晴川捅了捅她说:“哎!萧君,你说这个池塘是不是没鱼呀?”赵萧君底气不足地说:“不至于吧?大鱼可能没有,但是不至于巴掌大的小鱼也没有吧?”倒是安安十分沉得住气,一动不动地待在鱼钩旁。小风本来就安静,坐在凳子上乖乖地吃东西。
赵萧君悄声说:“晴川,万一我们忙活了半天,半条鱼都没钓到,安安是不是很丧气呀?瞧他现在一脸雀跃期待的样子。”林晴川摇头叹气:“安安……他也太难对付了,这才几岁!别的小
地方到处充斥着他的气息,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七年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终究不是镜花水月,说没有就没有的。她的心再次被撕裂开来,像是最后的祭奠,感觉分外的清晰。这个地方,她想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睹物思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有任何必要了。